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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是个想法很多的人,与此同时,又有些口是心非。
初新故意朗声道:“我若是不去呢”
赵逸赵耳两兄弟已经转身想要离开:“找你的人说你一定会去的。”
一拳打在棉花上,初新觉得吃了大亏,自己的声势没有虚张,想法却皆被看破。
他的确想去见见那位找他的人,他十分好奇,如果真的是她,或许自己还能把心里的事了了。
初新叫住赵逸和赵耳,示意自己会跟他们去。
赵耳拿出一条长长的黑布,蒙住了初新的眼睛,缠了十几圈。初新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被勒得像个葫芦了,随后他被推搡着转了好几个圈,现在他整个人都已像个葫芦。
不知何时,他已被带上一辆飞驰的马车,又不知何时,他又下了马车。
初新下马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呕吐。
奈何昨晚刚刚吐完,今天又还没吃饭,他只能往外倒着酸水。
居然要这副样子见女孩子,初新又只能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可惜他还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很快,酸臭味闻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贵的香味。即使认不出是什么香味,闻到也会觉得名贵。
听说少女的房间,总是带着奇妙的香味。
初新的喉咙有些燥热。
他咽了咽口水。
眼睛上的布如谜底一般,一圈一圈揭开,初新重获光明时,心却又仿佛跌入冰窖。
哪有什么少女,有的只是一个有些肥胖的老商人,正是那天拖着箱子来买初新剑的商人。
初新很早以前就明白不能老是自作多情,他今天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所幸他还算是个有礼貌的人,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对着商人摊了摊手道:“我的剑丢了,你要是想买剑,恐怕这次是怎么样也办不到了。”
商人笑了。
初新环视四周,很快就找见了香味的源头:一块灰色的石头。
他不由感叹:“哎呀呀,想不到一块石头居然能散发出这种香味!”
“那可不是一般的石头,”商人开口了,“那是龙的口水凝成的石头。”
“龙的口水”
商人点点头:“住在海边的人,运气若是不错,就能捡到这样的石头。”
“龙怎么会流口水”初新却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商人解释道:“龙总也要睡觉,一旦睡觉,就难免流些口水。”
初新抚摸着这块石头,仿佛抚摸着睡着的龙。他在好奇的同时,也不免感叹造物的神迹。
他很快又看到了其他的神迹。
商人的这间屋子里,仿佛摆满了天地间的灵怪:各种初新没有见过的动物和植物,写满奇异文字的石碑,还有一株六尺高的巨型珊瑚。
商人得意地指着珊瑚道:“几百年前,洛阳城也有两个巨富,一个叫王恺,一个叫石崇,但是他们的珊瑚至多四五尺高。”
初新已经凑到了一个大笼子旁边,笼子里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熊,旁边还堆着冰块。
商人告诉初新,这只熊来自极北之地。
初新感叹道:“我只听说过那里有一片很大的大海,海里有许多很大的大鱼。”
他突然转向商人,用奇怪的语气说道:“如果你用这只熊来换我的剑,说不定我就答应了。”
“你喜欢这只熊”
“不,我只是不喜欢看它被关在这里。”
商人哈哈大笑,示意赵逸打开笼子。
笼子开了,熊却始终没有离开一步。
初新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只熊不能离开冰块,或许没有冰块,它的生命就将消逝。
在特定的季节,冰也是一种奢侈品。
“所以你瞧,我这并不是残忍,而是仁慈。”商人脸上涌出讥讽的笑意,很快又被他隐藏了。
初新并没有捕捉到那抹笑,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笼中的熊,静静地出神。
商人道:“这次找你来,并不是想买你的剑,你的剑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不过说实话,即使是一把菜刀,我也能卖出很高的价格。”
初新从背后拔出菜刀,坏笑着说:“那或许您可以多花些钱买下我这把刀。”商人大笑着摆手。
“初新公子还真是幽默。”
初新感叹着无商不奸的道理,刚刚说过的话,立刻被他揉成了废纸,而且还是用一种柔和无辜的态度。
“那,这次找我来,究竟是要我做什么”
商人的左手拇指与食指揉搓着右手戴着的宝石戒指,赵逸便拿来了两串钱币放在初新手上,初新认得这是北魏的铜质货币——太和五铢。他刚想问商人这是什么意思时,惊讶地发觉左右手的两串钱币轻重有着些许差异。
同样数量的铜币,为什么会有不同的轻重
商人说话了:“我想你应该明白了。”
初新点点头,他明白商人的意思:有人在铸造假币。难怪商人如此关切,因为一旦假币开始流通,首当其冲的便是商人这样的富豪。
钱变得不值钱,自然是钱最多的人亏损最大。
当然,相应的,钱最多的人承受力也最强。
商人为了减少损失,就得找人查出假币的源头,他找的这个人便是初新。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的底子最干净。”
初新又听懂了,只有刚刚来到洛阳城的人,才不可能与假币牵扯上关系。他忽然又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问商人:“你那天来买我的剑,只是一个试探”
商人笑了。
笑的意思,就是默认,就是觉得初新的脑子还算灵光。
初新也笑了笑,他得承认他笑得没有商人轻松,无论谁被这样试探,都不会怎么舒服的。
“我没有这么大本事,也不知道从何查起。”
商人摆摆手,打断了初新的话:“你不妨在我这里住下,慢慢考虑,住多久都行。”
“多久都行”
“都行。”
初新发出了一声惊叹。商人命令赵逸、赵耳去准备初新住的房间。
当赵氏兄弟离开后,初新问商人:“你是怎么让河北双雄如此听话的”
商人淡淡道:“什么河北双雄,在钱的面前,只有两条狗而已。”
初新吸了口凉气,他不得不承认商人的话有道理。沉吟少顷,初新转身打算离开。
“会有人带你去你的房间。”身后传来商人的声音。
“啊,多谢前辈,”初新记起自己忘了一件事,在踏出门的一瞬间,他问商人,“我该怎么称呼您”
“他们都叫我三叔,所以你也可以叫我三叔。”
三叔的宅院实在太大,初新跟着管家走了一炷香工夫的路才走到三叔为他安排的房间门口。这是条笔直的长廊,长廊一侧是一间又一间的屋室,一开始他还有耐心去数屋室的数量,很快他就放弃了。
他问管家,这么多房间是不是都用来住人的,管家的眼睛像金鱼一样往外凸,嘴像金鱼般一张一翕,声音也像金鱼一样细微。初新似乎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听得不太确切,他也不想再多问了。
金鱼似的管家走了,初新背靠着一根柱子,坐在长廊另一侧的长椅上。
长长的下午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初新的骨头都快发软了,他伸了个懒腰,想做些事情来排遣自己的无聊。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他唱起了南国的民歌,小时候和同伴们泛舟采莲的光景浮现在他记忆中,他又轻轻叹了口气,因为那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年岁越大,他的烦恼便越多,快乐的时刻也就越少。
而现在,他住在一户陌生的人家,同一群陌生人打交道,手边连剑都没有了。他有些想念一家酒馆了,虽然有可能会被敏气死,可总好过在这里闷死。
“你唱得真好听,唱的是什么歌呀”
说话声是从背后传来的。初新向身后看去,长廊深处走来一道倩影,和话语一同传来的,还有一串铃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