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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顺王朝,阱州,韩府后院地窖。

白依伊被张开双臂绑在韩家地窖的一个十字木架子上,一身月白色绣玉兰花的湖绸裙子上染满了血污,不少地方都破了口子,显然是鞭刑所致。

她披散着头发,原本秀美的脸庞,此刻污浊不堪,左颊上有一块明显的烫伤,因未得到治疗,已然化脓,看起来有些可怖。

任谁看到这样的一个女子,都不会想到,这就是阱州首富白家的独女,新婚的韩家长房长媳。

“你爹到底把白家宝藏藏哪里了”

鞭刑之后,耳边传来这样几日都不变的问话。

白依伊含着血的吐沫狠狠吐在地上,喘着粗气,咬着牙不说话。

她斜眼看着亲舅舅韩义鹏气急败坏地咒骂她,并让自己的新婚丈夫韩志杰去烧烙铁,要对自己实施烙刑。

她冷笑数声,有气无力道:“韩义鹏,你们不必枉费心机了,我白家的宝藏是绝不会给了你这样的豺狼的!”

阱州市井之间传闻,白家家主白子辰一次酒后失言,说白家藏有宝藏,谁家娶了白家大小姐,谁家就能得到白家的宝藏。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白家的宝藏到底是什么,又在哪里藏匿。

地窖里燃着一个火盆子,却摆在韩义鹏脚边,白依伊感受不到一丝丝温暖,只有满身满心的寒意。

她的母亲韩子规虽然早亡,可她的父亲十分爱护宠溺她,时常来小住的韩家上下也对她很好。

去年春天春游的时候,英俊的大表哥救了落水的她,并表达了对她的爱意。

年少无知的白依伊就这么落入大表哥的“爱河”中,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韩家针对白家家产的阴谋。

韩家与白依伊的父亲白子辰商议之后,决定给他们举办婚礼。

没想到成亲没几日,喜气洋洋的气氛还没过去,刚刚嫁了女儿的白子辰就在大年三十晚上,被歹徒杀死了。白家唯一的继承人白依伊,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白家所有的家产。

接管店铺、整理库银、清算账目……白依伊整理好所有财产的当日,贴身丫鬟欣儿为她亲手送上了一碗下了迷药的安神汤。

当白依伊醒来的时候就被绑在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窖中,日日承受来自亲舅舅和新婚丈夫的拷打。

她从冷笑的舅舅韩义鹏口中,得知了父亲的死和哥哥的失踪都是韩家人搞的鬼。

韩义鹏咬着牙说,谁叫你们白家有钱呢!

丈夫韩志杰嫌弃地说她毫无风情,待她死了,就立马与姨母家的林表妹成亲。

白依伊脑子里迷迷糊糊地回忆着自己愚蠢所犯下的错和韩家的狼子野心。

韩义鹏脸色铁青地看着白依伊,白家已经快被自己掘地三尺了,也找不到传说中的宝藏到底在哪里。

他是知府,懂得不少刑讯逼供的法子,鞭刑、烙刑、夹棍、拔指甲……还有一些听都没有听过的刑罚,韩义鹏统统用在了这个亲外甥女的身上,只是没有想到,白依伊看着柔弱,嘴巴却硬。

半个月了,关于白家宝藏的秘密,他一无所得。

韩义鹏耐心都被耗光了,他一拍椅子扶手,猛地站起来,几步上前,胳膊上用足了力气,大巴掌重重扇在白依伊脸上,怒喝道:“你信不信我将白子辰的坟墓挖开鞭尸!”

白依伊本就有些混沌的脑子被这重重的巴掌打得更加迷糊了些,可韩义鹏的话却清晰地传入耳朵里。她咬牙,正要咒骂几句,却听到地窖入口传来一声惊呼。

待白依伊回过神来,就看到外公韩天明颤颤巍巍地站在地窖入口处,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韩义鹏脸色一变,怒视呆在一旁的儿子,不悦道:“你怎么守的门老太爷怎么会过来!还不送你祖父回去!”自己针对白家的计划,根本不敢告诉疼爱白依伊的老太爷和老太太。

前几天也不知道哪个嘴长的下人偷偷告诉了老太太地窖这边的事情,老太太承受不住,已经病倒了,怎么老太爷也跑了过来

韩志杰哪里知道痴傻了十来年的祖父是如何在雪夜中摸到这无人踏足的荒院子来的他不耐烦地将手里烧红的烙铁一把丢回火盆里,几步走去地窖入口处,想要把这痴傻的老头哄回去。

韩天明却尖叫一声,颤抖的手指指着白依伊,大声叫着:“子规!子规!”

白依伊听外公虽然痴呆,却依旧叫喊着早亡母亲的闺名,鼻子一酸,泪水就流了下来。她张了张嘴,从肿胀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外公……”

韩志杰怕祖父的叫喊声把仆人招来,忙去捂着韩天明的嘴。

韩天明却像是收到了惊吓,双手挥舞着,一扭腰躲开了孙子的手,脚下也乱跑起来。

韩志杰按压不住忽然来了怪力的祖父,愣是让韩天明跌跌撞撞跑进了地窖。

韩义鹏铁青着脸上前帮儿子。

韩天明大叫道:“子规……子规……”挣扎着想要来给白依伊解绑。

白依伊叫着:“外祖父!”她流着泪,看着干枯弱小的外祖父虽然痴傻,却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就想要躲在外祖父的怀里嚎啕大哭。

韩志杰一边念叨着:“祖父,小声些!”一边努力想要堵住韩天明的嘴。

韩义鹏按压着韩天明拼命挣扎的胳膊,口中带着威胁的口吻,压着声音怒喝:“父亲,禁声!”

这里乱成一团,白依伊眼泪扑簌簌流下来,用沙哑的声音咒骂着舅舅和表哥不孝。可她手脚被绑着,根本帮不上忙,急得只能跳脚。

“咚!”

重重的声音传来。

乱哄哄的地窖忽然安静下来。

韩志杰瞪大眼睛,看着顺着墙壁瘫软滑落在地的祖父和墙上留下的那一条粗粗的血迹,傻了眼。

韩义鹏瞳孔猛缩,呆在当地。他刚刚推了父亲一把,情急之下太用力……

白依伊一声尖叫,发疯一般挣扎:“韩义鹏!你弑父!外祖父!外祖父……”此刻,她前所未有地想要挣脱束缚。她的外祖父就那么干巴巴倒在墙角,瘦弱得像是一架被人丢弃的损坏的篱笆。

谁都没有发现,地窖入口处何时进来一中年女子,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韩义鹏回过神来,没有理会来人,而是上前一步,弯腰去试探父亲的鼻息。

韩志杰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不想面对眼前一幕,他看着入口处的妇人,问:“母亲”

来人正是韩家的当家夫人,也就是白依伊的舅母,杨氏。

杨氏被眼前景象惊呆了,脑子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不由舔了舔嘴唇,下意识说明了来意:“老太太归天了。”也不知白依伊这死丫头有什么好的,竟然得了老太太喜欢,得知白依伊被困,竟然一病不起。就在一炷香之前,老太太撒手人寰,去了。老太婆死了不要紧,可全家都得守孝三年,几个儿女都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这可如何是好

韩志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祖父生死不知,祖母竟然也归天了那父亲岂不是要丁忧三年这三年自己也不能参加院试了

白依伊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不能呼吸。外祖母归天了是什么意思是那个抱着自己喊“心肝”“肉”的外祖母,没了吗

韩义鹏全身冰凉地站起身来,眸子比身子更冷,说出来的话也丝毫没有温度,“老太爷,没气了……”

韩志杰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歪在墙边似乎死不瞑目的祖父,只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只是不停摇头,口中下意识呢喃:“不,不……”

白依伊耳边传来韩义鹏的话,只顾得反问一句“什么”便天旋地转,万念俱灰,险些晕厥过去。

她母亲早亡,父亲被杀,现在连最后的两个会疼爱她的亲人也死了,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她疯了一样大笑大哭着起来,韩家人纷纷惊吓,侧目看她。

白依伊全身浴血,怨毒的目光看向地窖里的每一个人。

杨氏只觉得浑身冰凉,后脊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死丫头的眼神怎么这么可怖

韩志杰被她凶狠的目光瞧着,吓得打了个哆嗦。他坐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不想被新婚妻子盯着,那感觉,像是被毒蛇盯着一样,让人心里发毛。

韩义鹏抿嘴,眯了眯眼睛。这小丫头片子的眼神也太犀利了些,不像囚徒,倒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白依伊在这地牢昏暗的灯光下,将这些人一一记下。她大笑数声,含着泪,含着狠绝的笑意,眼睛死死盯着众人,下颚狠狠用力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

……

大顺王朝,景兴二年,春。

外窗淅淅沥沥的春雨已经缠绵了两日了,这样的日子,是最适合农民插秧的。只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却鲜少有人出门。

阱州知府韩家的府宅里,有一处十分静谧精致的院子,名为藤竹院。这院子只有两进,十几间屋子。院子虽小,可其间布置了翠竹香藤,假山流水,便显得小巧精致,清新淡雅了。主屋里的雪白墙壁,雕花镂空的槅门,桃花红和鹦哥绿的帷幔,多宝阁上各类古董都彰显着主人身份贵重。

白依伊趴在画着蜻蜓点水的聚宝盆陶瓷大鱼缸上,心里问候命运的祖宗十八代,她睡个觉都能穿越,还夜夜做噩梦,这都什么命

她百无聊赖地用白皙的手指戳那鱼缸里的两条一掌长的小锦鲤。先戳一下后背带红色花纹的白色金鱼,再戳一下金色的,平均分配,绝不偏颇。

两条小鱼吓得左躲右闪,可这鱼缸就这么大,不论它们怎么躲闪也摆脱不了白依伊的魔掌,只能在水里无助又慌张地摆动着尾巴。

丫鬟晴风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小姐,你再戳,这两条鱼就被吓死了。”

贴身大丫鬟欣儿手里端着托盘,站在白依伊面前,笑着道:“这是表少爷专门让厨娘做的芙蓉糕,难为他下着雨还让人送了来,小姐尝尝”

白依伊撇了一眼那卖相十分不错的芙蓉糕,觉得肚子是有些饿了,于是不再折腾那两条锦鲤,转身来取芙蓉糕吃。

欣儿看着白依伊把芙蓉糕一整个都塞到嘴里,把小嘴塞得鼓鼓囊囊,心里想着,吃吧吃吧,等你吃成肥婆,就更没有人能看得上你了,大表少爷就更容易将你哄骗成功。

她转头数落晴风道:“这几日总是下雨,小姐不能出去玩,心情自然不好。不过是两条锦鲤,若是活不成了,表少爷自然会再送来新的,怕什么小姐爱戳,你就让她戳吧,我瞧着,挺有趣的。”

白依伊嘴里鼓鼓囊囊,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似乎一心为她说话的欣儿,脑子里有些乱。因为无法摆脱那似乎像是预兆一样诡异的梦境,所以她有时候不太能分清现实和梦境。

在梦中,那个白依伊之所以被关去地窖,这欣儿应该是那个助纣为虐的人,可眼前这姑娘,笑语嫣然,似乎不是什么坏人。

随后,白依伊摇摇头,她可是个私人侦探,怎么能只看表面呢那些表面清纯可人,其实背后做人家小三,拆散别人家庭的人,自己又不是没有见过

晴风被欣儿说得语噎,本想反驳几句,可欣儿是太太在世的时候钦点的贴身大丫鬟,又是太太娘家的家生子,在白家和韩家都有人脉和势力。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外面买来的一等丫鬟,身份和受信任程度上都比不上欣儿,于是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转身给小姐递茶。

白依伊接过欣儿递上的温度正好的茶水喝了一口,将口中花香四溢的芙蓉糕吞下去,又伸手从碟子里抓了一块,再次塞入嘴里。吃着芙蓉糕,想起梦境中的欣儿被表哥收房做了姨娘,穿金戴银,而晴风等丫鬟却惨死的结局,不禁有些唏嘘。

刚刚二人暗中你来我往的这一幕与梦境中几乎一模一样。如果那梦境是预言或者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么下一刻,她的奶娘就会进来请假几日,因为她的丈夫喝酒闹事,被人打伤了。

当白依伊将第三块芙蓉糕吞下,想要再吃第四块的时候,她的奶娘魏嬷嬷脸上带着愁容快步走了进来。

魏嬷嬷今年也该有四十岁了,前半生过得辛苦,所以略显苍老。她不是白依伊母亲的陪嫁,是后来才招入府里给自己做奶娘的,卖身契签给了白家,不算是韩家的人。

白依伊嘴角都是芙蓉糕的残渣,手里还捏着一块芙蓉糕,瞪大眼睛,等着魏嬷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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