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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始有终
下午的时候，叶明哲按照昨晚杨副校长亡妻给的地址来到了左岸明珠。
当他犹豫一番按响门铃后，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身穿居家服的中年妇女。
“请问，你找哪位”中年妇女疑惑地看着叶明哲问道，当她看到叶明哲梳着的道髻时，还是难免的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
叶明哲提了提手中的水果礼盒，很有礼貌地笑了笑，“您好，我是杨校长以前学校的学生，今天是特地来看望他的。”
“进来吧，老爷子这会刚吃完午饭正在打瞌睡呢，你得稍等一会了。”中年妇女开门把他放了进来，随口说道。
叶明哲在换鞋之前就将礼盒递了上去，随着她进了客厅。
杨副校长家中除了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年龄比其稍小几岁的男子，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这二位应该就是老太太口中说的那对儿女了。
此时的电视机里正传来《武林外传》中佟湘玉那独特的声音，“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
“嘉凯，老爷子学校往届的学生来看他了。”中年妇女给沙发上的男子说了一句后便将礼盒放在了茶几上。
中年男子连忙站起身请叶明哲落座，并将电视声音调小，递了一支烟。
“以往学校的教职员工来看老爷子的不少，学生倒是很少有见来的，小兄弟怎么称呼”
“叶明哲，老哥喊我小叶就行了，不用这么客气的。”叶明哲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给对方把烟点上。
“小叶你是哪一届的学生”此时的中年妇女正剥着橘子随口问道。
“07届的初中，10年高中也在三中，那时候杨校长身体还很硬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长大了，而他老人家却越来越老了。”叶明哲感慨的说着。
中年妇女将剥好的橘子递到叶明哲手里，“谁说不是呢，这人一老什么问题都来了，我爸他为学校操了一辈子心，到现在连学校的事都经常想不起来了，有时候想想真不知道他图了个啥。”
叶明哲摘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说不上甜，反倒是有些酸涩，像极了他现在的心情。
“杨副校长这一生活的让人敬佩，他将善意送给了学校里每一个需要的人，可能在很多人看来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这种美好却会传染给每一个收到它的人，向往光明和美好的同时，在见到有其他需要帮助的人也会想起当初杨校长的帮助，从而伸出援助之手，这在我看来算是一种薪火相传，其意义也是非凡的，或许他老人家什么都不图，只是顺应本心，求个心安，却比很多人活的都要实在快乐。”
中年妇女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而男子也沉默着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着烟，或许他们同样明白父亲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身为家人为其身体状况感到担心。
一时无言，许久后，还是中年男子再度开口，“小叶，看你这装扮，现在是在从事艺术工作”
叶明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对方是在说他的发型，于是笑了笑回道：“艺术什么的估计不沾边，我本身是一名教乐器的老师，这两年机缘巧下合当了道士，这头发说白了就是我懒得浪费时间去打理，我是觉得没必要太过在意自身的形象。”
“随心，随性最近短视频上还是比较流行道家文化的，说的一些传统文化上的东西我就觉得很有意思，最近我还关注了一个武当山和白云观的号，有些道长口口声声说要相信科学，转眼就从20多米的山坡上跳了下来，简直是身轻如燕，牛顿看了都要挠头。小叶，你快跟我说说看，那些小说里的东西在你们道家到底存不存在就比方神鬼，轻功内力什么的。”听到叶明哲说自己是道士，杨副校长的儿子来了兴趣。
“有些东西还是有的，只是不宜宣传，所以说得比较模糊，这点杨哥你应该懂。”叶明哲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而杨嘉凯自然是心领神会，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来。
中年妇女看两人神神叨叨的，有些不屑一顾，“你们男人就是武侠小说看多了，成天痴迷这些不着边际的事，要我说啊，跳跳操养养生就行了，没见以前那些什么‘信息锅’、‘内功班’都是些骗人的玩意，一个个傻乎乎的把铝锅顶在头上，屁用都没一个。”
一顿冷嘲热讽让两人面面相觑，只得尴尬赔笑，这些事当然有真有假，真的没人肯信不说还不宜宣扬，而假的也不容辩驳，就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那小叶你要是有空倒是可以教我们一些太极拳之类的东西，你嘉慧姐最近迷恋广场舞，那东西太闹腾，我还是觉得打太极好一些，你看公园里那些大爷玩太极的看起来多有架势，光是看着都感觉他们的身体很好。”杨嘉凯没有在意他姐的话，反倒是把话题闲扯到了太极拳上。
叶明哲还没来得及回话，杨嘉慧就不乐意了，“我跟一帮姐妹去跳广场舞怎么了，热热闹闹的还能锻炼身体，不像你那太极拳，一看就没半点活力。”
“只要是能锻炼身体，不管哪种方式都没问题，没有高下之分的。而且太极拳我也确实不会，要是八极拳我还能教那么一点。”叶明哲笑着圆场。
此时电视柜旁的龟缸里发出一声声响，一只面盆大小的乌龟撞在了缸壁上，然后顺着阶梯爬上了平台。
三人继续闲聊，没过多久后卧室里传来了拖鞋箕地的声音，随后杨副校长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杨家姐弟连忙去搀扶，而叶明哲也在第一时间站起身来。
“你是谁啊……”杨副校长看见有陌生人在，神情有些呆滞地问道。
叶明哲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也是颇为难过，“杨校长，我是三中的学生，我叫叶明哲，是来看您的！”
“谁……”杨副校长没有听清，看来不仅神智有些问题，就连听力也大不如前了。
“叶明哲，三中的学生！”大姐杨嘉慧大声说道。
“哦，三中的，坐，坐……。”杨副校长在搀扶下坐到了沙发上。
“你是哪个班的啊，今天周几了啊，你没去上课吗，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困难啊”杨副校长把叶明哲当成了在校学生，关切的问道。
叶明哲鼻子一酸，强颜欢笑道：“杨校长，我毕业啦，今天是来看您的！”
杨副校长没有吭声，似乎又忘记了什么事情，迷茫的看了看儿女和叶明哲，“你们是谁啊……湘茹，湘茹（老太太的名字），家里来客了，快去倒茶来……。”
杨嘉慧杨嘉凯姐弟俩神情一滞，均露出无奈且难过的表情，杨嘉凯对叶明哲解释道：“我爸最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时常认不出我们是谁，但还是始终以为母亲没有去世。”
叶明哲再也没有忍住，抹了抹湿润的眼眶，他在校期间虽没有承过杨副校长的恩惠，但始终把这位德高望重的人当成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师长，见此模样怎能不动情，怎能不为之感伤。
但他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老太太最后的心愿就是要和老伴一起完成最后一笔资助。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继续完成杨校长和老太太的未了心愿，二老的笔记本上有最后一个需要资助的学生，以前都是老太太在操心这事，后来老太太去世后杨校长也开始不记事了，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给那个学生打款了，所以……。”
“这事你是从哪知道的”杨嘉慧面色严厉，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叶明哲知道这事不太好解释，老两口资助过很多学生的事或许有不少人知道，但这最后一笔却无人知晓，如果撒谎把事推给什么托梦遗言之类的东西，自己这个外人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完善说法，倒不如直接了当实话实说。
“当时老太太应该是走的突然，没有留下遗言，同时她也没有想到杨副校长会患上阿尔茨海默，所以就有了我今天的造访。昨晚我见到了老太太陪着杨校长一起在广场散步，后来老太太告诉了我这件事，说是想完成老两口最后一件未了的心愿。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去验证一下，老两口的卧室书桌里应该有一本笔记本，里面有那个女生的信息和卡号，还夹着老两口的工资卡。”
说完这些叶明哲就不再言语，只是耐心观察着姐弟俩的反应。
“你是说你昨晚见到了我妈这怎么可能，她都已经去世两年多了，叶明哲，我们当你是我爸的学生才让你进来，你要是满口胡言，现在就给我出去！”杨嘉慧神情有些激动，在第一时间就跳了起来，并下了逐客令。
对此叶明哲并不感到意外，关于鬼神的民间传说只要是个华夏人都听过，但真正相信确有其事的人却极为罕见，如果不把事实摆在眼前，任谁都不愿意相信，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的。
“如果你们不信，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但最起码你们要找到那本笔记本，把那女孩的信息和卡号告诉我，这钱我来出！”叶明哲不愿再纠缠下去，在碎片世界养成的干脆利落解决问题的习惯让他越发不愿在这种言语上拉扯。
见叶明哲言辞如此肯定，姐弟俩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在对视了一眼后杨嘉慧去了老两口的卧室，而杨嘉凯则是趁机问起了细节。
“小叶啊，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我想问问，我妈她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客厅里并没有老太太的遗像，而三中的学生也不会对杨副校长的爱人有什么印象，毕竟生前老两口没有在一个单位工作，母亲也很少去杨副校长工作的地方探望，杨嘉凯自认为自己的这番试探十分高明。
叶明哲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形，“老太太当时穿着一件墨绿色有着兰花刺绣上衣，下身是一条藏青长裤，头发七分花白，短发，大概到耳垂的位置，至于脸型则是有些消瘦，慈眉善目，左眼眼角下有一块老人斑。”
在叶明哲详细描述后，杨嘉凯就张大了嘴，随后眼泪簌簌往下掉落。
只因为叶明哲说的分毫不差，那个老太太正是姐弟俩的母亲，那个一生和蔼亲切，对两人关怀备至的母亲！
“她老人家可还有什么交代”杨嘉凯抹着眼泪哽咽问道。
叶明哲细细想了想，“老太太并没有说别的，只是言语中提到了儿女早已长大成人，听语气倒是有些欣慰自豪。”
此时的杨嘉凯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悲切，低下头失声痛哭起来。
见此情形，叶明哲也是心中一酸，悲从心来，虽然他和父母相处并不算融洽，那个男人也是早已离去，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那份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楚。
“嘉凯别哭，你要像个男子汉一样，遇到挫折和痛苦要迎面直上，做一个不惧风雨的男人！”杨副校长听到杨嘉凯的哭声，眼神中恢复了几分清明，用颤抖的双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爸……！我没有妈妈了，妈妈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杨嘉凯在听到父亲的安慰和鼓励后哭得更加悲切。
此时的杨嘉慧拿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坐到了叶明哲的对面，见此情形她怎么会还不明白叶明哲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只见她红着眼打开笔记本，翻到某一页后就停下了，并将笔记本推到了叶明哲的面前，“你看看是这个女孩吗”
叶明哲看了一眼那用着隽秀字体写下的名字------李玉婷，上海复旦大学20届新闻系，电话156xxxx6891，工商银行 3014xxxxx9536，每月800元，（2023年3月已汇）。
他仔细翻阅了之前的资助名单，时间和信息基本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拍了个照就准备离开，这笔钱他准备自己出了，作为一个早已步入社会的学长，他责无旁贷，相比老两口这么多年做的这些事，区区几千块钱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看到那本黑色笔记本的杨副校长似乎想起了什么，伸出拐杖拦住了他，嘴里不停念叨着“湘茹……湘茹……，该打钱了，孩子们等着吃顿好的呢。”
见此情形，叶明哲顿时泪如雨下，默默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同时呼唤老太太的名字，一个身影缓缓从卧室走出，叶明哲拉按了按它的胳膊，深深鞠了一躬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