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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禾筠走近一步，听她讲述。
"一个月前，我在山中采药草，无意间遇到个落难昏迷的女子，她旁边还躺着一少年。"
"两人都像是逃亡来的，身形弱小，面黄肌瘦，狼狈不堪，可能是饿晕过去的。"
"后来我便将人带回去，照料一番人就醒了。"
"起初那女子对我还很警惕，不肯让我靠近她和孩子。"
"我只能腾出偏院让他们娘俩住。"
"又过了几日，女子终于肯与我开口说话。"
"怎料第一句话就是让我杀了她。"
在场的几人不由得疑惑。
李氏长长叹息一声，"在我的百般追问之下，才得知了她所遭受的一切。"
"她名唤黎襄，出生在离这稍远的黎州荆郡，那边繁华富庶，她家中也算宽裕，模样生得很是貌美，及笄一过，家中就寻了亲事，夫家是当地有名的布商。"
"成婚当日可谓是热闹非凡，喜庆连连。"
"拜堂送入洞房，一切都顺利进行着，但当晚她等了许久都不见新郎，外头倒是传来了吵嚷的动静。"
"贴身婢女去查看情况，推开门就被一把刀捅死，跨入门的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她大惊失色，边呼喊着边要逃。"
众人神情一致，无人出声，气氛甚是沉重。
"男子见色起意，玷污了她。"
"那晚，屋外的所有人都不见了，任由惨烈的嘶喊声响彻整座宅邸。"
"事后想一死了之，但被男子捆起来囚禁住。"
"这一捆就是整整十年，十年不见光阴，整个人都变得疯疯傻傻的。"
"其间，生下了个阴阳双体的孩子，男子对此厌恶不已，平日里只管一餐，关在房间里，任由两人自生自灭。"
"她痴傻时而打骂孩子，时而又很是疼惜。"
"男人最终也烦了，放了人。"
"结果就是这么一放，她踉踉跄跄的跑去官府报案，原来她是故意装傻的。"
"报官那天她知道了一切，原来自己的父母亲这些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夫家更是从未透露，甚至是隐瞒。"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卖了"，被所谓的夫家卖给一个陌生男子。"
"她顿时五雷轰顶，急切的想要跑回家，但当时的官差死活不让她走，她无助的等待，原以为等来的会是亲人。"
"结果却是……那个男子。"
陆禾筠死死攥紧拳头，闭眼顺了顺，但心中的怒火就是压不下去。
"男子知晓，气急败坏的去衙门提人，怎料当地的官府真就将人放回去，还叮嘱男子看好。"
"她以为男子将她带回去，会把她杀了，然而并不是，而是嫌弃的将母子俩赶出去。"
"她来不及多想，立马飞奔到家里，可家中父母亲已病逝，当家是她的叔侄，他们认为是她德行有亏，做了对不起夫家的事，更因不敢得罪，而选择了漠视。"
"万念俱灰之下，她再次想到了死。"
"那个孩子说着咿呀咿呀的话，苦苦哀求，她瞧着眼前的孩子，她觉着是报应，生出来的就是个怪物，同样厌恶憎恨，又打又骂。"
"孩子就死死抱着她，不让她轻生。"
李氏连连叹息，"她看着孩子的脸，悲愤之际恨意横生，打算留着性命去报仇。"
"好在她有个从小要好的姐妹，消失的那段时间也去寻过，当得知一切，气愤不已，但又不敢再保官，百般无奈只能先将两人安置在一处小院。"
"日子就此暂时过下去，白日里做些针绣活计营生，顺势打探消息，夜晚便经受梦魇折磨，她每一日都活在痛苦中，生不如死。"
"孩子也在她的影响下，变得孤僻暴力，性格阴暗。"
"终于有一天，街上大张旗鼓的举办喜事，她不经意间瞥见了马背上的新郎官，原来就是那个强占她的男子。"
"直至那天她才明白，那个人是黎州刺史的儿子，而他要结的亲，就是她之前夫家的女儿。"
"她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商议好的，背后是一场官商勾结，而她就是个牺牲品。"
陆禾筠快速的思索，想起黎州刺史是何人。
咬牙切齿的将那个名字记了又记。
在场的所有人全程没出声，前面还深感悲愤，后面则是气恨不已。
李氏继续道："她回去就抱着必死的心，打算冲入婚场杀人。"
"可没等她去到，人就已经死了，闹得沸沸扬扬。"
"刺史府的正大门，男子一袭女装嫁衣，身首分离，面容带妆，头悬梁，四肢尽断，身躯一一系挂，死状凄惨无比。"
"她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那孩子，于是快跑回去，冲进院里果然瞧见一身是血的少年。"
"笑眼幽幽，嘴里不断念叨着帮她报完仇了。"
"还亲昵的喊她母亲。"
"她满脸惊愕，眼前人当真成了怪物般，笑如恶魔。"
"没等她反应，外头官府的人已全部出动，浩浩荡荡的追查。"
"大仇得报，她也了无牵挂，想认命的去领罪，怎知少年将她敲晕，竟连夜带她逃出了城。"
"一路逃亡，历经波折辗转到较为偏远的此地。"
"我将两人救了后，没几天就发生了凶案，先前也都不知道，直至前几天她才亲自同我讲明，求我来报案，结束一切。"
众人听到这，也大致明白了。
李氏屈膝跪下来，"陆大人，那黎襄是个可怜人，求你对她网开一面。"
陆禾筠轻叹，"我知道了，起来吧。"
听完这些，旁边的覃娘子也没再嚎了，叹惜的插嘴道："大人，之前庙里连连失窃，可能就是那少年干的。"
"每一对即将结亲的新人都会在我这留下吉日和地址，所以他就是根据这个到处行凶。"
"内心阴暗，满腹仇恨，已然失了人性。"
元谌点头，"寺庙失窃，确有此事，只是没想到这之间会有关联……"说着，朝她屈身作揖道："是下官失职。"
陆禾筠摆手，盯着牢间里的少年，这会的他已经换了一副神情，全然没了害怕胆怯，注意到她的目光，顿时嘴角扬笑，笑眼幽幽，令人不寒而栗。
在充满恨意的环境之下长大，内心扭曲的同时还饱受折磨，对特定的人和事物更是恨之入骨，不管有无联系，只想摧毁一切。
是发泄，亦是保护。
发泄内心愤怒，无端的残忍杀害，仅存的意识，只保护所在意之人。
陆禾筠定定的望着，少年蜷缩在角落，身子躲在黑暗中，只有些许的烛光照耀，笑脸因光影而一黑一明，正如同他这个人——阴阳双体。
世俗眼中的怪物、祸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