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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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过四季的风，飘过四季的雪，我穿过茫茫大漠，看不穿我的来路。你说雪并不是四季都有，那是你没有到过天山，那里终年积雪，玉莹冰透，我长长久久坐在天山山顶，任凭乌黑的发丝飘扬在空中。我穿着一条雪白色的裙子，光着双脚，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

坊间传言，天山之上，有一个仙女，坐在天池中，只要谁见她一眼，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无论什么愿望都行。于是有一波又一波的人不辞劳苦，爬上山来，只为了看我一眼。

我知道这传言的来路。

那天，我听得林中有呻吟之声，还有哭叫冲入了我的耳朵，我记起被我打伤的陈立风，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心中便再难平静。我抬起脸，飞身而起，向着声音的来路寻去，见到四个人围拢着一头熊，还有两个人倒在雪地里，雪上殷红一片。

我轻巧地飞过去，将那头熊提起来，拖到很远的地方放下，想转身就走的时候，听到有嘶哑的声音哭得撕心裂肺，正是我之前听到的声音。我迈不动脚步，只得又回来。

有一个人扑在地上，大声叫着什么，我听不懂。另外的三个人，原本围着另一个倒在地上的人，见到我站在树边，就再也不去看地上躺着的人了。

我厌烦他们的眼神，却听见那扑在地上的人说起了我听得懂的话。

“萨米奇，你是我的英雄，我从到咱们这里来卖玩物的小贩哪里听过一个故事，我讲给你听……”

原来，她一直叫着的那句我听不懂的“萨米奇”，是地上躺着的人的名字。

她接下来讲的故事，我听过的，就是化成蝴蝶的故事。我还想，她如果讲一个别的故事，我就可以听另一个故事了，可惜没有。

她断断续续讲完，我看到她笑了，她从腰间取出一件什么东西握在手里，亮闪闪的，她的眼睛里留下泪来，却仍然是笑着的。她将那东西在地上躺着的人眼前比了比，说，“萨米奇，咱们就在这白山之间，化成两只蝴蝶，永不分开。”

地上的人竟然动了动，伸手去够她手里的东西，但动作太慢，根本够不到。地上的人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我听不明白，似乎他并没有说出什么来。但我看到她的眼中绽放的神采，我想，她听懂了。

她的手腕高扬，又猛地落下来，那亮闪闪的东西就要触碰她的前胸，地上的人却奋力一动，那东西便歪向一边。

我听见她叫道，“萨米奇，我只想跟你死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活下去……”

我听过“死”的含义，可我不懂他们的选择。我踩在千年积雪之上，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裙摆在雪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我说，“天山很冷，没有蝴蝶，你们化成蝴蝶，会被冻死的。”

她猛地抬起头来，我看得出她眼中的惊讶，地上躺着的人的目光却只是掠过我的面庞，继而又停留在她的脸上。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的眼神从我的脸上移开，我很高兴，我再也不用去看那厌烦的眼神，就让我暂时忘记，身后那几个人。

“你，你是谁”

“我叫林狐。”

“林狐是谁”

她的问题把我难住了，但我不在乎，我看了看地上的人，才发现他的气息很微弱，微弱到几乎可以不计的程度。可就算是这个哭泣的姑娘，她的气息也并不强。我听陈立风说过，这世上有很多不修真的人，我在市镇里也见过，他们的气息，都和她一样微弱，只是地上的这个人，气息像是要消失一样。

“为什么要化成蝴蝶蝴蝶，就比人更好么”

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垂头哭道，“萨米奇要死了，我要随他而去。”

我轻轻搭上地上的人的脉，他的手还有一丝温热，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想要挣脱开我的手。我想起我打伤陈立风，他的主人为他疗伤。我自顾自扶他起来。学着他们的样子，为这个人疗伤。

我知道我的真元强盛，我知道这些普通人无法抵受，我将真元化为一丝细线，轻轻推入他的身体。很快他的头顶冒出缕缕白烟，我赶紧收手。他的脸上泛起红润的颜色，我知道，我成功了。

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那个扑在他怀里哭的姑娘哭得更大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诧异地看着他们。那个叫萨米奇的男子轻柔地抚摸姑娘的头发，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泪珠。我看不懂。

他们向我道谢的时候，我开心地笑了。却听见后面传来“呼呼”的喘声，我回头看去，那三个人向我走来，脸上的表情，和那些消散在我一挥之下的人一模一样。我恼恨地伸手，想要解决他们，却被那姑娘拦了下来，“谢谢你救了我们，他们是我的族人，他们向你表达感谢。”

我半信半疑，没有动手，却别过脸去，不想再看那些人令人作呕的嘴脸。

姑娘热情地邀请我留下来，好奇地问我为何穿得如此单薄，我看着她穿得厚厚的衣服，只比刚才的熊小了一圈，掌不住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冷。关于冷的概念，也是陈立风告诉我的。

姑娘挽留我跟他们一起下山，我不愿意，我眷恋天山的夕阳，红透半边天的晚霞，将山顶的白雪照成金光；我眷恋山顶的风，吹过山下的树林，传来“哗啦啦”的声响；我眷恋山谷的瀑布，奔流而下，倾泻千里，水石激荡，清冽无限。

我拒绝了他们，送他们下山。

分别，是一天清晨，阳光刚刚照亮山谷。姑娘的英雄萨米奇，深深地向我鞠了个躬，说，“我尊敬的恩人，是你让我得以重生，是你让我和我心爱的姑娘都活下来，让我们能够白头偕老，不用像那一对蝴蝶一样，冻死在天山上。”

我笑了起来，“那对蝴蝶，并没有死在天山上，他们压根就没有来过天山。”

姑娘和萨米奇都笑了，临走时，姑娘跑回来，悄悄地对我咬耳朵，“好心的恩人，愿你早日找到你的英雄。”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我自己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