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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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的春耕一向需要赶在惊蛰前完成，如今离上次插秧已经过了五六天，田里的庄稼本应该抽出了新绿，开始从幼苗走向分蘖。

可此时，原本翠绿的秧苗却有气无力地伏在田里，叶片边缘也因为缺水开始呈现出了干枯的趋势。

丰台村的村民虽说大多是猎户，却也知道粮食可贵，断不可能这般糟践秧苗。

没有虫鸣鸟叫，没有稚童奔跑嬉闹，没有大人劳作的身影，不足百人的小村落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林云走在熟悉的乡间土路上，每走一步，心都跟着往下沉——丰台村的村民仿佛真就在一夕之间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良牵着鳞马跟在少年身后，偌大的村子，此刻只有马蹄轻踏的笃笃声。然而走着走着，鳞马却忽然间停了下来，怎么也不肯继续往前走。

“你的马怎么了”

夏良停下脚步，轻轻拉住了少年。

“鳞马天性胆小，对危机的直觉更是敏锐，前头可能有问题，你要跟紧我。”

两人一路走到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发现，眼下鳞马又突然出现这般异样，想也不用想肯定跟丰台村的事有关。

“嗯。”

林云将长剑解下，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

沿途两侧风景如旧，甚至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更没有血迹。

夏良在几处民房里都仔细寻找了一阵，回到少年身边。

“很奇怪，这三间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但人却都不见了。”

林云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忽地，两侧的鼻翼微动，空气里似乎隐隐约约传来阵阵若有似无的花香。

香气很淡，乍闻之时犹如桃花，可再仔细一闻，又好像杯陈年佳酿，有些醉人。

“夏大哥是否有闻到一股很奇怪的香味”

夏良努力吸着鼻子，许久之后才摇着头答：“是何香味为何我闻不到。”

“不知，太淡了。并且从浓淡来看，香源应该是不在此地很久了。”

林云因为闻惯了各种食材调料，所以才能从空气里闻出这消散已久的残香。

可夏良不同，他的鼻子完全没有少年这么灵敏。

当然若是他能早到两个时辰，说不定还能闻出这股食梦貘身上的独特气味。

可惜闻得到气味的人根本不认得食梦貘。

而认得这种妖兽的少年，却压根没闻出这股气味来。

也正是因为有强大妖兽的气息残留，鳞马才会止步不前。

“线索”

“或许是。”

……

山间。

身穿黄衫的少女心情愉悦地从枝头折下一朵海棠花，而后蹦蹦跳跳地跑到一名青年身边。

“师兄你看，山中竟然有这么多好看的海棠花，南延果真比西陵好太多了！在咱们那儿，像这样的海棠花还得专门请人精心培育，哪有随随便便往山里头一扎，便长出来如此好看的。”

“海棠师妹若是喜欢，师兄替你挖一株扛回去。”

“嘻嘻，还是简师兄最好了。”

黄衫少女将海棠花别在鬓边，欢欣鼓舞地往前跑了几步，但很快又折了回来。

“师兄，等我们交完差，再好好逛一逛吧。你看，好不容易师尊才准我下山历练一回，才不要现在就回去。”

“不行。”简姓青年道：“毕竟我们是西陵人，在南延的土地上要是太过招摇，容易惹出麻烦。好在此番师尊准许我们把‘食梦貘’带上，不然哪里能够悄无声息地把人带走”

海棠踮着脚站在青年身边，用手微微戳了戳他肩膀上的另一位少女粉嫩的脸颊，心中不免好奇道：“你说，李恒大哥为什么要找这位姑娘啊”

青年摇了摇头：“兴许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渊源。”

“好吧。”

少女将手往脑后一枕，顺势往后躺倒了下来。

然而她并未跌倒，整个人却像是枕在了什么东西之上，被那东西驮着在山林之间悠然而走。

有片绯色的烟雾自她背后升起。

等到烟雾散尽，身下妖兽方才渐渐显出真实的模样来。

那妖兽长着对短耳，身形似猪，粉皮而无毛，却有一只大象般的长鼻。

它的眼睛惺忪，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发困，想要打瞌睡一样。

它一路走一路轻轻甩着长鼻，偶尔还会有几颗晶莹的气泡，从两腮处那对形似桃花般的腺体里飘出。

气泡起先还宛如水晶般剔透，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弭于无形，只留下阵阵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

似花香，更是美酒。

海棠仰面躺在妖兽背上，轻轻翻了个身就亲昵地搂住了食梦貘的脖子，狡黠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不知在暗中思考什么。

“不过如此一来，我们千湖山便不欠李大哥什么了。”

青年点了点头，轻轻嗯了声。

忽而一阵大风刮来，将少女头上的玉石步摇吹得大肆摇晃，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得她鬓角的海棠飘散而去。

“呀，我的花！”

少女慌忙之间伸出手，可青葱般白皙的玉指只来得及触碰了下花托，粉色重瓣的海棠就在她指头翩然一翻，被风裹挟着飘向了远方。

……

春风万里过千山，枝头摇晃间落下了几片老叶。

短褐男子站在树下，伸手接住了一片老叶。

他用两指捻着叶柄轻轻旋转着，似乎是在观察叶片上的脉络。

“夏大哥，可有什么发现”

夏良站在李家院子中央，再度环顾了一遍，直到确认过确实没有任何遗漏之后，才转向少年，答道：“没有。”

“没有打斗，没有挣扎，人不可能无声无息消失了，除非是有人暗中出手。”

夏良看出了少年的急躁，只好耐着心劝慰他：“干急也没有用，我们再找找，或许他们没事。”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能冷静

林云蓦地站了起来，目光里竟隐隐约约有了一丝期待。

“怎么说”

夏良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少年，一如往常般，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与想法。

经过这段不短的相处下来，夏良发现林云极为重情。

重情重义说到底是件好事，可在这个满是纷争又阿谀我诈的世上，重情又注定了会成为他身上的枷锁，令他每一步都走得比其他修行之人要更为艰难和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