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冥冥昭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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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再睁开眼时，有一瞬间，回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绝望的记忆如同梦魇一般笼罩着他，发生过的事情太过离奇惊悚，他真的希望，那只是一个梦。

“你醒了”

一个男人从桌前站起身，走到床前端祥他的脸色。那张坚毅英俊的脸庞上又多了几条皱纹，发间也添了更多白发，但是这并不妨碍有奕巳在第一时间把他认出来。

有壬耀！

他张大嘴，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自己真的还在做梦

有壬耀看向他，仿佛猜测他心中所想：“这里是北辰主星，你已经睡了很久。”

“什么！”

惊讶过度的后果，就是有奕巳差点又弄伤了自己。

有壬耀把他按下：“你的精神受到过度冲击，情绪不能太激动。”

“西里硫斯，韩清他们呢”有奕巳连声问，“我是怎么回来的那个人，那个男人……”

“韩清比你更早康复，西里硫斯下落不明。至于那个男人，如果你问的是艾因的话，他已经离开共和国，目前不知去向。西里硫斯最后引发的时空旋流，应该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有壬耀谈到这里，皱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遇见他。”

“你知道”有奕巳一愣，随即瞪大眼，“你知道他是谁！”他激动道：“你早就知道他是我的父亲，却不告诉我！这还是你们计算好的，对不对！背后操纵一切，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愤怒之下，他口不择言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有铭齐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哈，难道你是害怕我和他一样叛变还是害怕‘万星’的名声毁了，就没有可以利用的旗帜！什么‘启明星’，什么牺牲，如果人们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只是背叛我们，利用我们的——”

啪——！

有奕巳摸着自己被打肿的脸颊，回过头来，怒瞪着有壬耀。

“有铭齐你的父亲。”有壬耀淡淡道，“无论别人怎么看他，只有你，不能用这样的语气说他。”

“难道不是么！那个新人类联盟的走狗，他不配做我的父亲！”

有奕巳本以为自己会换来另一巴掌，谁知有壬耀却点头道：“艾因的确不是你的父亲，他不是有铭齐。”

什么

刚刚清醒过来，大脑还浑浑噩噩的有奕巳，有些混乱了。有壬耀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后，这位前任上将，在下一秒就点醒了他。

“还记得，你曾经在新人类联盟基地看到过的东西吗”

“……克/隆人”有奕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艾因是父亲的克/隆人！”他像是找到了绝望时的唯一浮木，带着希冀道，“所以你说他根本不是我父亲，所以他才会站在新人类联盟那边。”

有壬耀说：“你只说对了一半。”

他像是怕今天透露的消息还不够震撼一般，继续道：“不仅艾因是克/隆人，有铭齐也是克/隆人，他们都是同一批次的实验品，是新人类联盟根据一个相同基因培养的实验体。”

“那个基因……”有奕巳想起在有壬耀书房看到的那幅肖像，想起有壬耀曾经已有所指的话，“是有卯兵！”他睁大眼，难以置信道：“新人类联盟的0号实验体是有卯兵。”

有壬耀点了点头：“当年，虽然慕焱侥幸得以逃生，但是有卯兵将军确实葬身在沉默之地。两百年前，新人类联盟取得他的残骸后，就一直在试图进行克/隆实验。直到几十年前，他们的实验成功。你的父亲有铭齐和艾因，还有其他克/隆体，一同诞生在了这个世上。”

有奕巳花了很多时间，在吸收了这个庞大的信息量，半晌，他愣愣道：“克/隆那么，父亲他——”

“有铭齐知道自己是体。”有壬耀打断了他，“早在二十年前，他就知道了这件事，知道自己仅仅是一个人造的生命，知道自己是新人类联盟计划用来毁灭北辰的棋子，知道自己的出生只不过是他人的一场实验。他无法使用‘万星’的力量，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生命体。”

有壬耀的语气沉重，他看向有奕巳：“一个实验体，一个棋子。在知道真相后，他本可以放下一切选择妥协，或者逃到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但是他没有，你的父亲——有铭齐，他选择了一个‘万星’真正该做的。他掩人耳目寻回慕焱，亲自教授他知识，传授他信仰；他努力整合‘万星’旧部，支撑当时摇摇欲坠的北辰；他为了解开真相，亲赴险境虽死不悔。作为一个人造生命，他选择了爱与守护，延续了‘万星’的荣耀。作为一个父亲，无论是对炎炙还是对你，他都尽心地保护你们。作为一个战士，直到战死的最后一刻，他都没有向敌人妥协过一次。他活着的每一瞬间，都没有辜负‘启明星’这个称号。”

有奕巳的手指渐渐握紧，他听见有壬耀说：“最重要的是，他与你的母亲生下了你，给我们带来了希望。所以，有奕巳，记住，这世上只有你不能用那种口气议论有铭齐。不仅仅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有奕巳红了眼眶，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撕裂了，痛苦和愧疚啃噬着他：“我……我不配，我只顾感受自己的痛苦，一味被悲伤和愤怒侵占了理智，去恶意评价父亲，甚至说出那些话。兰斯洛特说得对，我只能靠其他人的牺牲来拯救自己，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我连父亲的万分之一都不如！”

一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在看到你站上法庭，拯救出第三舰队的军人时，我就明白，有铭齐的选择是正确的。”有壬耀放缓了声音，“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真正的‘万星’。”

“可是我……”

有壬耀摇了摇头：“你刚刚清醒，先别去想这些事。”

有奕巳抬起头，他听到这位长辈说：“已经昏睡几个月了，不想出去散散步吗去看看这个你所一手建立的——北辰自治区。”

……

共和国历1774年，绝对是会被记载入史册的一年。纷繁踏至的乱世征兆，如同缭绕的烽烟，将这一年与那些史诗中的人物，一同画上了浓墨重彩的颜色。

而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中的人们而言，这传奇的一年才刚刚开始，此时最轰动的消息，莫过于北辰星系的自治。

脱离于中央星系，几乎自成一个国家的北辰星系。在双方经过一系列的谈判妥协后，北辰星系在一片纷乱中，开始了它独立的第一步。

而为这一切奠基的核心人物，却在昏睡中错过了这一切，同时错过的还有他的十八岁生日。

昏睡了好几个月，有奕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到十分陌生。他的脸庞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时期的稚嫩，轮廓变得深刻而锋锐，带着青年的锐气。头发由于长久不打理，肆意生长得长过脖子，可以扎起成一束。而与之前最不同的，则是他的眼睛，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银色的星子在跳跃。那似乎已经不是一双眼眸，而是一片深邃无垠的星空。而当有奕巳集中精力去看时，星子们则更欢快地跳跃着。

有奕巳：“……”

这就是“万星”成年的标志吗难怪之前说，只要他已成年就无法掩饰身份，原来竟然是这样。现在这副模样，出门可太招摇了。

他求助似地望向有壬耀。

前上将耸耸肩：“别这么看着我，伪星家族从来不会出现这种现象，你父亲也没有，似乎只有能够掌握‘万星’能力的人，亚成年后才会出现这种异状。”

有奕巳：“有办法抑制它吗”

有壬耀：“只能靠你自己。”

有奕巳叹一口气，穿好衣服：“我想见见几个人。”

“早就准备好了。”有壬耀说，“治疗小组告诉我们，你最近就会醒来。他们已经在外面等了你一个礼拜。你可以在客厅见到他们。”

“谢谢。”

有奕巳与有壬耀告别，推门离开。

窗外的阳光十分灿烂，时间似乎是正午，明媚的阳光穿透走廊上的空隙洒落在地，带着柔和的温度轻抚在他的脸颊上。走廊外是个小型花园，花圃里应时绽放的不知名的花儿，路过的风把阵阵幽香带进他的鼻翼。有奕巳近乎是贪婪地感受着这温度，呼吸着芬芳的空气。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摆脱过去的阴霾，真正地融于这新的天地中。

走到客厅时，已经有人坐在沙发上了，阳光从那人身上扫下，落下一个小小的黑影。

有奕巳站住了。

“彦文”

沙发上的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手里正忙活针线活也停了下来。

有奕巳屏住呼吸。

下一秒，他看见那苍老的容颜带着温暖的笑意冲他绽放。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像上次相遇时一样，慈爱地招呼他。

“要吃甜饼吗，小茉莉”

泪水涌眶而出，再也止不住。

一身的伤痛与委屈，直到这一刻才彻底释放出来。

有奕巳扑在老人怀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