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英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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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青道：“近年来江湖上兴起一个新门派，叫做青衣社，想必姓邓的小子和姓岳的都十分熟悉罢”

邓正清摇了摇头。

岳子峰厉声喝道：“你妈的管我熟不熟悉！”

沈雁青道：“江湖上传闻，这青衣社的头目是个中年书生，年龄在四十岁上下，手下除了帮众之外，还有一个女子，江湖上人称‘圣姑’。我听旁人说起青衣社头目与那女子的容貌，自觉与陆先生、邓大小姐有几分相似。这青衣社甫出江湖，便在终南山连毙关中三十四寨寨主，据寨中之人传言，那两人武功奇高，鬼神莫测，十招之内竟将三十四个寨主全部杀死，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静明道：“沈掌门未免太高看陆某了。纵使陆某身体完好，也不可能一眨眼功夫将黑石寨刘当家、五龙寨马当家、大风寨徐当家等人全数杀死。这几人都是当世一流高手，十二年前已经叱咤江湖、少有敌手，陆某就是这些年每日不眠不休地练武，也难以做到。”

沈雁青道：“我后来也想到了。我们查探到，姓赵的此次北上，一来是要躲避仇人追杀，二来即是为了会见青衣社头目。我原想跟踪他看看这个神乎其神的头目究竟是谁，只是他似乎知道有人跟踪，从杭州出发，一路向西，直到江陵，又渡河北上，一直到河南、河东、河北，老子跟着他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终于老子没了耐性，在潞州城外便要杀了他。”

岳子峰突然说道：“青衣社处处与鞑子为难，一心要助我汉人恢复大宋江山，这些年所作所为，无不是为国为民的响当当的好事。姓沈的，你何以要与他们作对”

静明冷冷地道：“原来沈掌门是做了金人的走狗。亏你还是个汉人！当年道君皇帝在位之时，崇信道宗，对你们崆峒派是何等眷顾！崆峒派上代教主司徒贤更是受皇帝宠信，四处寻访道家典籍，编制《万寿道藏》。没想到在阁下手中，崆峒派竟沦落成鞑子残害汉人同胞的工具。”

沈雁青道：“这些我不管。沈某受先师重托，誓要广大崆峒派。若不是当年败在你手下，我又岂会走这一步闲话不说，今日我要把姓赵的带走，也烦请陆兄跟我走上一遭。待我们查明青衣社确与陆兄没有瓜葛，自当八抬大轿送陆兄回来。”

静观附在静明耳边，低声说道：“大师哥，我们与他耗些时候，待师傅回来，便能对付他了。”

静明点了点头，面露微笑，说道：“沈掌门，陆某如今残废，不敢请教沈掌门赐教。清止观中我派出一人与沈掌门过招。若沈掌门能在十招之内制服他，陆某与赵兄跟你走这一趟，自也无妨。若是此人侥幸撑了下来，就请沈掌门……”

沈雁青心道：“清止观中，除了素心道人之外，其余人众以陆聪武功最高，不过他双腿残废，不足为患。他口中说‘派出一人’，那此人断断不会是素心道人。其余人等莫说十招，就是五招怕也过不去。”他自负武艺高强，当下便应允了。

静明道：“静音，你去请沈掌门赐教几招罢。”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清止观众师兄弟无不惶惑，纷纷瞧向静明、静音。邓正清、岳子峰、沈雁青等人却不知静音究竟是谁，直到顺着他们眼神看过去，才知道原来就是站在静明身后的童子，年纪不过十四、五岁。

沈雁青大怒，叫道：“姓陆的，你敢如此藐视我！”说罢右手向外一扬，只听得咔嚓一声，一棵碗口粗细的树竟然从中折断。

静明仍是满脸微笑道：“我话还没有说完。我这个小师弟在本观之中武功虽然不错。只是他年纪尚幼，内家功夫不甚精通。还望沈掌门不要出手便用内劲，打伤了小孩子须让武林同道耻笑。”

沈雁青心道：“与这小孩子打架，打胜了也没光彩。只不过若是不管不顾地与他们大打一场，倒也痛快，就怕素心突然回来，老子难免寡不敌众。”便答应道：“好，我不运内功便是。小道长，出招罢。”

邓正清瞧了瞧静明的脸色，突然明白：“原来陆大哥是这个打算。论武功，我们恐怕都不是沈雁青的对手，在他手下能走上十招怕也难于登天。若是我和岳当家或者清止观其他道兄出手，沈雁青必定全力以赴。唯独对这小童子，沈雁青心中轻蔑，一则不会伤他，害怕传了出去有损声名；二则陆大哥也好借机让沈雁青不用内功，单单比拼招式，或许尚有一线机会。”

静音虽是心头困惑，但听那人说起大师哥的往事，心中对大师哥已是万分崇敬，更何况是大师哥说的话，他就越发不敢违拗了。

他从二师哥手中接过长剑，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晚辈武功粗浅，请沈掌门指教。”

沈雁青自重身份，不愿先出手，见他耍了几招功夫，心下颇为不屑，说道：“小子，你先来罢。”

静音点了点头，挺剑向沈雁青咽喉处刺去。刺到一半，剑尖下转，刺向他沈雁青肚脐处。沈雁青袖口向旁一掠，静音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劲风扑面而来，当即收剑，后退了几步。

岳子峰骂道：“贼道士，刚才还答应不运内功，一出手便违背誓言。掌门人说话难道是放屁吗”

沈雁青闻言，心中暗道惭愧。他所练武功的脉门正是在肚脐处，此刻见静音一出手便是刺他脉门，一时慌张，便即出手，虽然立时反应过来，却已不及收招。他冷眼瞥了瞥岳子峰，更不答话，右手弯成半球状，向静音袭来。他手掌开阔，大小拇指分别指向静音的左右两个太阳穴。太阳穴乃是人体要穴，被人按住，不须使动内功，便可伤敌。

静音见状，身体向后移动两步，剑尖自下而上，正好指在沈雁青手腕处，只须稍进一寸，便可将他手腕斩断。沈雁青忽然反手，在剑背上轻轻一弹，只听得鸣声悦耳，剑身不住晃动。静音竟把握不住，将长剑落在地上。

静音不得已，身体微屈，向前翻滚，食指与中指伸出，点他身上几处要穴，刚一碰到他的身体，便像碰上一块砧板，坚硬无比，手指几乎折断。接着换指为拳，打在沈雁青身上也是没有丝毫反应，反而自己手指关节疼痛无比。

沈雁青哈哈大笑，说道：“陆兄何苦让小孩子白白送命”突然收起笑容，右手自上而下，直往静音头顶拍落。众人眼看着那一招来势凶猛，这一掌下来，静音势必头骨破裂而死，一时竟都不忍看。

忽然只见沈雁青右掌向后一掠，身体竟似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静音一拳击中他胸口处的关门穴，原本年幼力弱，自知这一拳下去没有什么效果，陡然间却将他打出几尺之外，不由得心中起疑。

沈雁青神色慌乱，向四周望去，仿佛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方才他与静音过招时，见他武功稀松平常，虽在同龄人中算是个佼佼者，但相比于他一派掌门，自是大大不如，因此并未在意他的出招，而是凝神观望着其余诸人，防备着他们暗中相助。这时忽然感觉肩头一酸，明显是被人用暗器打到，此刻却只见一片树叶粘在肩头，更不知从哪里发来如此强劲的力道。若说是这小孩所发的功力，说什么他也不信。

沈雁青顾不得思虑，当即揉身上前，接连一阵快攻，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将连连使出二十三招，分别指向静音身上的二十三处大穴。甫一出手，却发现每一指都仿佛离静音有一寸之隔，始终触碰不到。二十三招使完，却只见静音安然无恙地立在那里。静明坐在他身后七八尺外的地方，兀自满脸微笑。

沈雁青心道：“莫非是这家伙暗中搞鬼”

当即一招鹰爪手，按在静音肩上，随手向右一甩，静音便摔到了一丈之外。饶是沈雁青心中顾忌，因此右手上功夫只用了一两成，左手却暗蓄内劲，以防有人在旁边出手。

静音摔落在地，转眼之间便即翻起，心中却深知自己的功夫与沈雁青差之千里，心中便盘算着如何与他周旋，待得师傅上山归来，自然可以对付此人。

沈雁青将身体隔在静音与静明之间，是为了防止静明暗中以内功相助静音，而且若是静明对他暗施偷袭，以他如今的功力，自可立即察知。当下脚下使出“九宫幻影步”，手上用得则是自己的看家本领“秋雨梧桐叶落时”。只见他脚下动作奇快，双手却异常缓慢，且神色凄楚，犹如梧桐夜雨，鬼魅悲歌。

静音听到耳中传来一阵细小的女人声音。起初听得不清楚，之后便听得明白了。那人轻声说道：“不要看他出手，你去挠他肚脐便可。”这时忽然看到沈雁青快步逼近，不及细想，眼睛一闭，双手便成爪状向他肚脐挠去。没成想这一招果然奏效，那沈雁青被挠之下，竟似全身脱离，萎伏在地上嗤笑不止，模样甚是可笑。

静音满脸茫然。

其余诸人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沈雁青脚下、手上分别使的是崆峒派两套绝学，怎么会一个小孩子如此化解掉原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静音跟前，将要出招时，却突然身形一变，脸色从凄楚变得狰狞，继而抽搐不已，状似忽然疾病发作。

这时有一人从高处一跃而下。但见他一身白袍，面色祥和，仙风道骨，眉宇间不失几分英气。他缓缓说道：“沈掌门，所谓好事多为啊！”

清止观众人见状，分别下拜，齐声叫道：“师傅！”静明坐在轮椅当中，行动不便，只深鞠一躬，说道：“师傅在上，徒弟不能行礼，万望师傅见谅。”

那人正是清止观观主素心道人。

素心微笑道：“静明，你已参透了玄机么”

静明道：“弟子过去十年来执迷幻象，不能领会师傅教诲，直至今日方才大彻大悟。”

素心说道：“那便好。”

静观上前一步说道：“师傅，四师弟被歹人杀害了。”

素心面色突然变得凄楚，缓缓说道：“我就说那孩儿见到这般热闹，还不出来欢喜一番。却原来……”

静观道：“就是他们杀了四师弟。”说着向岳子峰等人一指。

岳子峰闻言，睁大了眼睛：“我杀了你们四师弟这话从何说起”

静观含泪说道：“四师弟后背被刀砍了三下，周身关节尽被捏碎，不是你还会是谁！”

素心道：“静观且慢，先问明情况。”

岳子峰道：“我们在山下确实碰到一个胖道士，只是他那时已被人点了穴道，站在路中间。”

邓正清插嘴说道：“那位道兄的穴道乃是我点的。”

岳子峰继续说道：“我瞧了他一眼，便带着众兄弟上山来了。怎么他死了吗”

静观道：“我与三位师弟都亲眼瞧见，你抵赖不了的。”

素心道：“此事与岳当家无关，恐怕也是沈掌门做的好事罢”

沈雁青此时嗤笑渐止，出手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盘腿打坐，调匀呼吸之后，方才站起，说道：“原本要让你们先打斗一番，我好坐收渔人之利，没想到陆聪在此，你们竟没能打起来。嘿嘿……”

素心叹道：“逝者已矣。你下山去罢。从今往后，泰山清止观与你崆峒派势不两立。沈道长好自为之罢！”

沈雁青见对方人多势众，心想今日必不能成事，因此闻言之后，便纵身一跃，向山下奔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哎呀！哎呦，哎呦，是谁暗算老子！”

林中鸟雀惊啼，霎时间一片喧闹。

众人听他口中污言秽语，却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料想是他中途从树杈上摔落，模样十分狼狈。静观等人突然想起方才在山下时静由自树枝上摔落的场景，心中更是黯然。静观凄然道：“只可惜师弟此番枉死。”其余师弟闻言都暗暗垂泪。

素心道：“他今日这番作为，在江湖上恐怕再难有立足之地了。此种惩罚，也够他受了。静观，你带几个师弟下山去把静由带回家罢。”

静观点了四五个人一同下山。

素心道：“邓公子，岳当家，此番到访，贫道未及远迎，还请赎罪。”

邓正清道：“道长客气了。邓某此次前来，一为保全故人，二为拜见旧友。今日得尝所愿，已是人生大幸。快哉！快哉！赵兄伤重，犹未痊愈，还请道长多加照看。邓某这就告辞啦！”说罢他眼睛瞧向岳子峰。

岳子峰道：“如此也好。青云帮受故人之托，原本要请赵先生上山一会，既然赵先生如今伤口未愈，不能远行，留在清止观也好。他日若有要事，青云帮魏子云必定亲来造访素心道长、陆大侠。”

邓正清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就此告辞。”

岳子峰道：“姓邓的，你这就想走”

邓正清转身已走，忽然回头，神色凝重地说道：“怎么”

岳子峰道：“这一路与邓兄一前一后，像猫捉老鼠……”说到这里，他自觉言语不当，忽然改口道：“岳某对阁下的人品、武功十分敬重，不知是否赏脸和岳某等人对饮几倍”

邓正清大笑道：“邓某正有此意。”

岳子峰带领手下，跟在邓正清身后，往山下走去。

静明道：“正清，正敏她……”话刚出口，便即咽回。

邓正清回头望了静明一眼，走上前，附在静明耳边，悄声说道：“陆大哥，家姐这些年身体一向安好，只是……”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幅字帖，递到静明手里，转身便走。

静明缓缓打开字帖，只见字帖上写着两行字，字迹柔美，显然是女子所书：“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

青云帮众人一哄而去，林木间登时安静了许多。这时再看静明，只见他脸颊上残留着两道泪痕，双手绞在一起，已现通红。

素心道：“往事已随风雨去，江湖留与后人寻。静明，遇事当果断，不可迟疑。你如果心中牵挂旧人，不妨便去寻她；如果此生决意修行，必须心如明镜，不可为凡尘牵惹。”

静明道：“弟子明白。”

静音道：“师傅，刚才是你在暗中相助弟子吗何以那沈掌门人举止如此怪诞”他回想起刚才沈雁青怪异的举动，明显是被人点中了身上的穴道，因此行为难以自控。

素心道人嘴角微微一笑，抬眼向天空望去，朗声叫道：“贵客到来，何以迟迟不肯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