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黑衣刺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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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心怡、叶心传二人径自往后山嵩云小筑走去.

叶心传道:“姐姐，云惠道长现在何处?怎么没有随你一道来?”

叶心怡叹了口气，说道:“二师兄一向性格怪异，喜怒难测，做事情往往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与他谈了一会儿，他又向我示好，还说……说五师哥的坏话，我跟他拌了几句嘴，他便走了.”

叶心传道:“中午时在演武场，我见他提议少林寺上下一同迁往西京大同府一带.西京大同府是允柔他爹爹完颜褒管辖之地，我猜想云惠道长是不是与他有什么关系?”

叶心怡道:“金国恭王爷表面上看远离朝政，实则老谋深算，志向非小.我与他见过一面，但觉此人喜怒不形于色，举手投足大有君王风范.二师哥是修道之人，原先不问世事，但不知为何总爱跟五师哥过不去.五师哥去南朝辅佐大宋，他就偏偏要留在金国.他自幼跟随师傅，常常以忠君爱国为本心，因此他知道金国皇帝有南侵大宋的意图之后便决意不去投靠金国皇帝.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闲游至大同府，偶遇恭王，相谈之下，便觉恭王孺慕汉人文化，有怀柔天下之意，因此便依附在恭王麾下，这一年便都在为恭王奔波效力.”

叶心传忽然想起在通元谷时，允柔性情忽然大变，似乎与他生分了许多，后来更是离他而去.起初他只觉得女孩子心思猜测无凭、十分微妙，后来又认为是自己做错在先.月明师弟突然发作，要杀死允柔，而自己竟迟疑在那里，未能及时援助，也难怪允柔对自己大失所望，独自离去.

叶心怡试探道:“心传，你有心事?”

叶心传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咱们在济南府遇到的那个金人女孩?”

叶心怡回想片刻，说道:“隐约记得.去年之后你还见过她么?”

叶心传道:“她就是我刚才说的允柔.允柔是恭王的小女儿.去年恭王被金国皇帝调遣去大同府之后，她便随她乳母留在济南府官邸之中.济南府尹林子圣是恭王门生，娶了允柔的乳母为妻，继恭王之后做了济南府尹.今年年初因向皇帝上谏反对南伐大宋，家中男丁被满门抄斩.允柔和她的乳母则被槛送京师，恰好被我碰到.我便出手救了允柔姓名，后来出了许多状况，心传离开京师，到了此处，实在是一言难尽.前些日子邓大小姐召开武林大会，我因误杀铁娘子的夫君方若昀，与铁娘子结怨.她要杀我，最后是允柔出来替我挡了一掌.为救她性命，我便背负着她一天一夜，终于到了通元谷中.靖远道长治好了她的内伤，我们便在山谷中住了下来.只是这一次见面，我感觉与她生分了许多，总觉得她与先前所见的允柔大不相同了.”

叶心怡道:“完颜姑娘如今去了哪里?”

叶心传摇头，叹气道:“我也不知，只是心中隐隐觉得对她不起，这种感觉实在难以捉摸.”

叶心怡轻笑道:“我的乖弟弟是喜欢上人家啦.”

叶心传心中对允柔确有好感，只是他生性腼腆，不喜动情，于是常常将这份感情压制在心里，这时被叶心怡说破，难免觉得羞涩，幸得夜色遮盖，没有被叶心怡觉察出来.叶心怡也不继续追问.两人各怀心事，静静走回嵩云小筑.

第二日天方昧爽，秋露正浓，屋外萦绕着一团淡淡的雾气.

叶心传睡眼朦胧中，听到屋外叶心怡叫道:“凝冰手!你是天山派门人?”接着传来一阵风声呼啸，似乎叶心怡在与什么人打斗.

叶心传心中纳罕:“大清早姐姐在与谁打斗?糟了，不会是沈雁青带人提前攻上少林寺了?”猛然坐起，披上外衣，冲出了房门，但见庭院之中叶心怡正与一个黑衣人打斗.那黑衣人左手藏在身后，只以一手与叶心怡对攻.

叶心怡所用招数乃是蝴蝶剑法中的招数，只是她画剑为掌，招数越发轻灵曼妙.黑衣人所用招式便显得凝重之极，似有拖泥带水的迟滞感，但他没没出招，虽然动作缓慢，总能后发先至.两人相互对攻，好似是雪山上两个仙人翩翩起舞，动作美妙非常，观之令人心醉.

那黑衣人招数一转，忽而变得迅猛疾冲，大有排山倒海之势.叶心怡变换招数，以细瘦的身躯在他掌力之间游走.两人快慢、动静之势恰恰变得相反，而其间契机竟拿捏得恰到好处.只见他二人相互对攻，却似乎谁都没有伤害对方的意思，这便使得战局变得更加诡异莫测.叶心传有心加入战局，相助姐姐，但他原本外加招数略为缺憾，而这两人进攻的招数又都巧妙非常，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下手.

叶心传见那黑衣人招数十分熟悉，惊叫道:“是冰火掌!姐姐，他就是杀害若晦大师的黑衣刺客.靖远道长说，那杀害若晦大师的凶手所用招数中有天竺的冰火掌!”

黑衣人道:“年轻人见多识广，不错!这一招呢?”忽而身子向后一跃，脚步如游龙细蛇，轻轻盈盈游走到叶心怡身后.

叶心怡笑道:“这位前辈还是你师父的故友哩!”

叶心传对那脚步运转飘移的姿势再熟悉不过，正是素心游龙心法中的游龙步.那黑衣人一笑，接着变化招数，又左右飘移，变为前后铲步疾趋.

叶心传道:“是崆峒派的九宫幻影步.”

黑衣人道:“九宫幻影步是崆峒派看家本领，乃天下至高的轻功心法.不过此步伐也有脉门，就在肚脐之处.趁他运功时，你以内力急射飞石，打他肚脐便可.若对方是一派宗师，就需要你耍一些计谋了.”

叶心怡身形一翻，待落地之时手中已有两枚石子，接着她随手一掷，两枚石子飞射而出，一枚朝黑衣人额角太阳穴打去，一枚向他脚踝处打去.黑衣人身子一横，躲了开去，忽然他“哎呦”惨叫一声，摔落在地.原来叶心怡在手心中令藏了一枚石子，是一枚比前两颗石子更加细薄的圆片状的石子.在他横躯躲避之时眼明手快向他肚脐处打去.黑衣人捂着肚腹，翻身跃起.

叶心怡道:“前辈，你没事罢?”

黑衣人长吸口气，又缓缓吐出，笑道:“无妨.再来罢.”接着双掌五指张开，忽而不停地摆动起来，跟着右手斜出，扣向叶心怡双眼，脚步却向叶心怡双腿扫去.叶心怡顺势抓住他手腕，向外一扭，脚尖快速点向他膝头，借势向后一跃.黑衣人这时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细细的枝条，当作长剑向叶心怡刺去.他脚步轻灵，剑尖更是婉转如弹丸，直有江南文人墨客的儒雅风度.

叶心传立刻认出那剑法便是当日在通元谷谢康乐与林晚晴对攻时所用剑招.他与林晚晴所用武功同属一门，不过一样的招数使将出来，谢康乐带着十足的淡雅之气，有魏晋名士风骨，而林晚晴使将出来则是妩媚姣妍之姿，有若西子捧心粗眉、飞燕掌上翩翩.

叶心传点头微笑，想道:“原来黑衣人前辈是在教我如何破解沈雁青与林晚晴的招式.”

只听叶心怡说道:“心传，瞧好了，以你现在的修为，要破解江南武功，要诀便在于以虚御虚.江南女子以柔媚为美，所学武功更是精于此道，十有九虚，令人防不胜防.就好像驱除蛛网，你越是用蛮力，越是驱除不干净，倒不如视而不见.所谓有之以为力，无之以为用.瞧好了!”说着身形轻盈地绕过一棵竹子，再落地时手上已多出一节三尺长的竹棍，只见她右手挥动竹棍，以迅捷的动作在地上点了十余下，接着扬起一片飞尘，左掌运劲，飞尘极速向黑衣人方向飘去.

黑衣人挥动手上枝条，挡下飞尘之中稍大块的石子.叶心怡手握竹枝，疾向黑衣人肩头点去.黑衣人立刻动弹不得.

叶心怡笑道:“多谢前辈耐心教导舍弟.也该露个面，让我们看一看阁下真容罢.”上前几步待要抓下黑衣人面上黑布.那黑衣人忽然向后一闪，躲了开来，高声笑着向乱山之中飞去.

叶心传奇道:“姐姐，你点了他穴道，怎么……”

叶心怡道:“他竟然这么快就以内力冲破了穴道，果然厉害.”

叶心传道:“姐姐，你怎么突然和他打起来了?”

叶心怡摇头道:“刚才我起了床，预备唤醒你，却见他立在你的床头，一看到我便从窗户跳了出来.我出手拦阻，于是便和他打了起来.他招数千奇百怪，既有天山派武功，还有天竺武功，所用的招数中还有长灵派的武功，当真匪夷所思.”

叶心传道:“靖远道长说，此人精通崂山派的阴阳造化功，是以能将各派武学融为一炉.”

叶心怡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崂山派……莫非是……”接着惨笑一声，摇了摇头，再不言语.

叶心传奇道:“你想到了谁?”

叶心怡道:“咱们的爹爹.他昔年跟随崂山派柳若兮四处游历……”

叶心传道:“若爹爹今日还在人世，而那金钗刺客果真是为当年归德府青衣社被金人歼灭一事而来的话，恐怕爹爹也要遭其毒手了.”

叶心怡道:“那黑衣人有心在你面前示范克制沈雁青和林晚晴武功的方法，想来不是跟沈雁青一伙儿的.看他年纪，似乎和爹爹与你师父差不多大，莫非是爹爹当年的旧友?只是不知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叶心传想到一事，立即说道:“糟了，会不会是敌人声东击西，故意让此人拖着我们?”

叶心怡道:“咱们去寺中探探，就知道了.不过要小心一些，莫要被人发觉了.”

姐弟二人飞身跃起，不一会儿已到了少林寺诸多大殿之间.寺中僧侣或在清扫庭院，或在预备早课，或在敲钟报时，毫无异相，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二人见诸处大殿并无异事，便往后院行去.若风、若生等若字辈的僧侣都住在后院之中.其余黄衣、灰衣僧侣则住在另外一处离此不远的大庭院中.

姐弟二人借着轻功，在诸处宫殿之上跳跃，见寺中僧侣各自忙碌，却奇怪竟而不见一位若字辈僧侣.少林寺众僧侣如今按灵、若、虚、清、静五辈排下，资历最老的灵字辈高僧目前在世者仅有一位，名为灵空，如今每日住在藏经阁阁楼之上，翻译、誊抄、整理各种经文，寺中诸事一概不予过问.若字辈高僧在世者仍有七位，除方丈若风之外，还有罗汉堂首座若生，达摩堂首座若晦圆寂之后由他的师弟若性继任，其余如若觉、若一、若是、若无分管寺中其它大小事务.

叶心怡道:“此事蹊跷，我们去后院方丈房中瞧一瞧去.”

叶心传道:“怕对方丈大师不敬.”

叶心怡笑道:“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些规矩?”

过不多时，二人已轻轻盈盈落在若风居处屋顶之上.叶心传缓缓拔下两块瓦片，透过缝隙向屋中望去.但见若风、若生各坐在一只蒲团之上，若风坐在正中央，若生坐在他左侧，右侧还有一人身穿道袍，正是靖远道长.三人均是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房间中央另站着一个灰衣僧侣，此刻正双手合十，对着若生微微完了弯腰，接着站直，缓步走到一张竹编方桌前，端过一只香炉，从怀里取出一支长盒，从长盒中抽出三支线香，插在香炉之中，又取出火者，用最一吹，立刻亮起一点火星，跟着点燃线香，恭敬地捧起香炉，放到了方桌中央，转身对若风等人鞠了一躬，走出房门.

只听若风道:“今日少林寺恐怕难免这一场浩劫.”

若生慨然叫道:“大不了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若风道:“你我性命何足挂齿，只是可惜这座古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