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请君入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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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靖远将长袖一摆，一股劲风拂过虚谷面颊.虚谷身上吃力，重重的的摔了出去.断刃也脱手，被他扔到了空中.靖远长臂前伸，握住剑柄，跟着一甩而出.短剑锋利至极，穿过虚谷手掌，半截剑身没入地面.

清心原本见若风、若生与靖远瘫倒在地，已是惧怕地不敢言语，这时忽见地面鲜血直流，虚谷哀嚎不止，被这场景一吓，顿时昏了过去.

若风、若生也跟着挪离床榻，缓缓站了起来.

虚谷见三人安然无事，全无中毒之迹象，不禁大惊失色:“你……你们……”

若风道:“靖远道长早已猜到你便是寺里的奸细，只是不知你究竟受何人指派，有何阴谋，于是故意假装中了你的毒，来逼你现身.”

虚谷道:“可是你们分明中了迷香……还吃了断肠腐骨散，怎会无事?”

若风道:“靖远道长事先已用武当派打穴手法护住我们心脉，你的迷香对我们毫无用处……至于断肠腐骨散，明知有毒，我们又怎会去吃呢?”说着三人伸出手掌，掌心之中一颗黑色弹丸，正是断肠腐骨散捏成的药丸.

若风道:“清心喂我们服下毒药，我们立刻吐了出来，只是你没发现罢了.还好你怕我们闻出毒药气味，特意在毒药外包了一层薄薄的迷香解药，否则也难免着了你的道了.”

靖远道:“寺中将有大事，方丈大师，这等卑鄙小人，残害恩师，不顾同门情谊，留他何用，不如早早处置了罢.”

虚谷忙叫道:“你们不能杀我!我……我知道一件跟青衣社有关的秘密……杀了我，青衣社就完啦!”

靖远奇道:“青衣社的秘密?”踏步上前封住虚谷左肩穴道，跟着将刺入地面的匕首拔了出来.虚谷剧痛之下，放声高叫.靖远道:“你知道什么秘密，站起来说罢.”

虚谷缓缓爬起，双脚在地上顿了顿，说道:“宋金和议之时，宋国皇帝为得完颜宗弼信任，不惜残杀忠臣良将.当年岳飞部下诸将，有一人同他关系密切，本该在朝局动乱之中被斩首示众，但叶辰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忽然反悔，竟携家带口，取道襄樊，意欲逃回中原.然而，当时秦丞相因他在处置岳飞一时当中立下大功，对他极为倚重，并未指使手下杀手杀死叶辰，那叶辰为何要逃跑?其中原因便在于，叶辰逃跑之时，除了带走他一双儿女及家中仆婢之外，还带走了一人.为救此人，他不惜牺牲自己亲弟弟叶星，令他假扮此人，潜入大理寺监牢，来了个偷天换日，让叶星代替此人被斩.”

靖远道:“你休要故弄玄虚，若青衣社察觉你知道这个消息，岂能不杀你?”

虚谷道:“我当然有保全自己的方法.这些年我虽然不在临安府，但从几个朋友那里得知，此人换了个身份回到临安府，还借助秦丞相之力在朝中做了个小官，秦丞相死后，皇帝不愿让秦丞相养子秦熺继其相位，便借重此人打压秦氏在朝中权位.此人现为大宋国师，深受皇帝宠爱，但若皇帝得知此人真实身份，必定惊慌震怒，到时此人莫说权位不保，恐怕性命也要丢在临安府.我与那好友每半年通信一次，若到了时间，他却收不到我的信件，立刻便将写有那人真实身份的密函想方设法呈报给皇帝.以此人在青衣社中的身份地位，青衣社察觉我知道这件消息，拼命保我周全还来不及，怎会杀我灭口?”

靖远道:“哼!你那朋友是谁?”

虚谷咋舌道:“靖远道长，你怎会问这愚蠢的问题?我若是告诉了你，岂不是害了我那朋友，也害了自己么?”

靖远冷笑道:“我与青衣社没有干系，那人身份暴露与否，跟我有何相关?今日你谋害师祖，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我这就杀了你!”说这举手便欲往虚谷额上拍去.

虚谷双眼圆睁，极速说道:“靖远!我在少林寺潜伏多年，岂会被你吓住?叶辰是你俗家弟子陈伯阳的结义兄弟，叶辰之女，也就是如今青衣社的圣姑，叶心怡是你同门师妹，她弟弟唤你为师祖，你怎么与青衣社无关?当年见证十三元老创立青衣社的江湖名宿难道不是你!”

靖远见威吓无用，只得放下手掌，转身背向别处.

虚谷笑道:“这才对嘛!对老子客气一些，兴许我一高兴，就活得更久，那人在朝中的地位也就越稳固，岂非两全其美?”

叶心怡伸指解开叶心传穴道，以掌风推开后窗窗户，与叶心传翻身跃入房间.叶心传穴道被解，心中早已愤怒万分，立刻便冲上前去，拽住虚谷衣衫领口，说道:“你得了秦桧什么好处，如此诬陷我爹爹?”

虚谷怒道:“你爹爹为丞相做下这些好事，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年参与此事之人，许多尚在人世，你何不去问问他们?”

叶心怡冷冷道:“心传，你放开他.”

叶心传转身，哭叫道:“姐姐，他冤枉爹爹是陷害忠良的奸贼……可师父……还有陆大伯分明说……”

叶心怡道:“当年之事我知道得并不真切，不过他所说的……并非虚言.”

叶心传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向仰慕爹爹，爹爹怎会是如此小人!”

叶心怡听他口口声声称爹爹是“小人”，一时气盛，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叶心传半边脸颊顿时通红，抬头见叶心怡脸颊含泪，似乎极力抑制着心中悲愤，只是红着双眼望着叶心传，却不说话.

叶心传道:“姐姐，我……”

叶心怡道:“心传，你先退到一边……”对虚谷说道:“今日你所说的与我爹爹有关的情况，若是你存心编造，因你辱没家父声名，我非杀了你不可;若是果然属实，出于为家父保全死后令名之意，我也非杀你不可.”

虚谷道:“如此，我非死不可了?你身为青衣社圣姑，难道不顾念你相好的性命了?”

叶心传一掌拍在虚谷胸口，怒道:“你嘴巴放干净一些.”他掌中未运内劲，因此虚谷中掌之后只是向后退出几步，接连咳嗽不止，却无大碍.

叶心怡道:“我大可以现在就赶回临安，叫朝云师兄一齐离开，又怎能受你钳制?”

虚谷眉头一皱，沉思片刻，忽而放声笑道:“他若非有大谋划，又岂能不顾与秦丞相的世仇，不惜抛弃颜面，侍奉秦丞相，以谋求朝中高位.当年皇帝下令杀他亲友，他心中怎能无恨?他肯将这股怨气忍在心中，又怎么会因你叫他一齐离开，他就离开?”

叶心怡眼神微微黯然，并不答话.

虚谷继续说道:“不过，秦丞相当年待我如草芥，弃之不理，皇帝更是压根都不认得我.你的相好要对他们做什么，跟我无关，我只求安稳地活着，有权，有钱，有人服侍，这就好了.你与我交易，大可放心，只要我活在人世，必定不会泄漏这个消息.”

叶心怡冷笑道:“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忽然左掌疾出，点向虚谷喉咙下方.虚谷嘴巴一张，叶心怡趁机以右手将一粒药丸弹入虚谷口中，接着左掌一推，将他推到两三步外.虚谷惊慌失措，忙伸手掏向喉咙，却哪里还掏得出来.

虚谷怒道:“你给我吃什么东西?”

叶心怡耸了耸肩，笑道:“也没什么.我的丹药毒性固然不及沈雁青，这枚毒丸名为天女神丹，并不会立刻致你于死地，只是每日子午时分，你便会有一刻钟感觉心口绞痛，几不欲生.”

长灵地近天山，因此叶心怡去天山游玩时偶然碰到一个白衣老妪，自称瑶池阿母，阿母见她机巧聪慧，便传授了她许多武功.叶心怡虽拜在灵均真人门下，内功却并未修炼武当派的至高心法天罡真气，而是从阿母那里学来了秋水赋内功.阿母不止传授了她内功心法，知道她要随朝云远离西域，前赴中原，便送了她几瓶自己炼制的秘药，其中便有天女神丹，取意于当年周穆王驾八骏西行至天山，与西王母相会.穆王离开之后西王母思念至深，每至子午时分便觉心中绞痛.

虚谷道:“这么厉害?你莫非诈我!”

叶心怡道:“你若不信，尽可以按一按大包穴试试.”

虚谷将信将疑地伸出食指按向大包穴，初时并无痛感，接着他微微用力，便觉周身酸软无力，心口如针刺一般绞痛.

叶心怡见他面部表情微微抽动，露出痛苦的神色，说道:“现在信了罢?”

虚谷心中恼怒，嘀咕道:“臭小娘，看老子如何炮制你!”

叶心传原本极力克制着心中怒气，这时听他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他心有所想，虽然听不清虚谷在说什么，下意识地认为他是在辱骂叶心怡，左掌斜出，扣紧虚谷领口，挥起右拳，便要往虚谷头顶砸去.

叶心怡急忙出手，使出混元掌法，以内劲将叶心传震退几步之外，对叶心传说道:“心传，爹爹的事，容我日后向你解释，今日以大事为主.”

叶心传望着叶心怡，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本以为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却不想做下如此恶事，误国误民，为天下英雄所不齿.我即便做上一千件、一万件好事，也抵不清他的罪孽.今日之事，已无可为……姐姐，我……我们还是走罢……”

叶心怡闻言，更是愤怒，甩手又打了叶心传一巴掌，生气道:“爹爹他就算犯下滔天大错，也知有所悔悟，何曾像你一般消极颓废?朝云大哥一生敬爱之人死于非命，尚能不顾自身宠辱，向宋国皇帝效力，只为实现岳少保遗愿.天下之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为英雄，你这样……太让姐姐失望了.”

叶心传心中黯然.他原本性格内向，不善言语，这时被叶心怡说的话一激，顿时钻入了牛角尖，消极抑郁的情绪更是沉重.

他转身看了看靖远，又回头看了看叶心怡.诸人因少林寺安危未定，此刻都神色凝重.叶心传心中百感交集，终于叹了口气，双足在地上一点，轻身跃出，从后窗跳了出去.

叶心怡望着他离开，内心苦涩，口中难言，转身对靖远、若风低声说道:“随他去罢.”

靖远道:“心传年纪尚轻，事后再好好劝劝他罢.”转身对虚谷道:“你与沈雁青有何谋划?”

虚谷回道:“我……沈雁青要我杀了闲……闲杂人等，然后挟持方丈，逼他退位让……让贤，接着就让新……新方丈带领全寺僧侣下山……”

叶心怡道:“你与沈雁青如何联系?他怎么知道你得手没有?”

虚谷道:“我在山上给他发信号，他见了信号，就会来这里探查情况.”

叶心怡道:“发什么信号?”

虚谷从怀里取出一只深褐色方盒，缓缓打开，盒中放着一枚大拇指甲大小的淡绿色弹丸.他缓步移到方桌前，捧过香炉，将弹丸放在香炉之中，说道:“沈雁青说我把香炉放到屋外，将这丸药点着了，他就会过来.”

叶心怡笑道:“偏他有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转身对靖远、若风、若生三人说道:“若风大师，若生大师，大师哥，我们不如来一个请君入瓮.沈雁青想挟持方丈，威逼少林寺俯首，我们便依法炮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挟持沈雁青，逼他退军.”

若风道:“若能不伤一人，便可化解劫难，自然最好.”

若生道:“少不得打那厮一顿，以报今日之仇!”

叶心怡对虚谷说道:“你去院子里发信号罢.”

安顿好一切，她起身一跃，跳上房梁.若风所住之地房梁处的椽木十分粗大，再加上叶心怡身材细瘦，她轻功又是绝佳，故而轻轻落在房梁之上，竟不发出一丝动静.若风三人俱是当时武学大家，也丝毫觉察不到她隐藏在房梁之上发出的气息，不由得心中暗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