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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鼎芬听后心中直骂自己糊涂了,连儿子都这么精明,那老子肯定更是厉害,自己真是瞎操心,他又有些担心的问到:“香帅,既然朝廷中有人要密查,恐怕我们还需要多做准备才好。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天下督抚那个能够经得住朝廷的细查?要想做大事难免要经权通变,这几年香帅为办洋务可没有少截留款子,这已经没有少遭到弹劾了,香帅光明磊落,但是就怕那些小人趁机报复,至于王藩台和赵文案,他们自己更经不住细查,还需早作安排!”

张之洞理了理思绪说道:“能够暗中查访老夫并且在朝廷中有说话分量的人不多,肯定是地方督抚才可以接到朝廷的秘旨,想来两广总督李筱荃和两江总督岘帅才可以。岘帅那里倒是好办,我们两人相交甚厚,同为督抚他也知道我办洋务的难处,老夫截留地方款项办洋务被弹劾,岘帅没有少替老夫说项,这次秘旨就是到了他那里也不会有什么麻烦,老夫担心的是李筱荃!”

李筱荃便是李鸿章的大哥李翰章,现任两广总督,李翰章的父亲是李文安,和曾国藩是同年,弟弟李鸿章又是曾国藩的唯一入室弟子,曾国藩用人最看重血缘、师生、同乡这些关系,这点倒是让李鸿章给发扬光大了。正因为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李翰章仕途之路远比一般人要平稳的多,论功名他乙科都未曾中过,论军功他又没有上过战场,还是在曾国藩的照顾下得了一个县令为湘军筹办粮草。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短短的十三四年中便完成从七品县令到正二品总督的仕途之路。他没有任何骄人的德政,却在官场上一路亨通、节节高升,可以说是大清朝官场上的一员福人,再也没有人像他这样从来都没有在仕途上遭遇过任何挫折的人了。

张之洞和李鸿章是死对头,只要是跟随张之洞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两广总督李翰章是李鸿章的大哥,可以说这哥俩是穿一条裤子的,落到李翰章手中和落在李鸿章手中没有任何区别。梁鼎芬沉思了一会,其实他刚才说王之春与赵茂昌的那些话还算是好听的了,两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货色他心中最清楚不过,可惜张之洞非常器重他们,藩司王之春就不用说了,单单是赵茂昌这个文案,原本不过是一小吏,但是因为向张之洞进献开帏赌之策并且从中全力周旋而获得了张之洞的重用。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赵茂昌就在这帏赌一项上至少转移了三十万两银子,弄得两广地区的赌坊老板都恨得咬牙切齿的。李翰章人就在两广当总督,只要派人到大街上赌坊中转上一圈回来,这赵茂昌的把柄可就是一大摞,想瞒都瞒不住!

“李筱荃本身没有什么才干可言,但是在两广总督任上却是占了地利之便,想要查找毛病却是容易的很,若是没有良策对付他,那可就麻烦了,现在唯一的好处便是李筱荃现在很可能还没有接到秘旨,要不然香帅可把赵茂昌叫过来询问他在广州那边做了什么错事,也好可以针对性的解决,至于王之春可遣人送信一封让他在广州利用藩司的便利就地处理……”梁鼎芬说道。

梁鼎芬对张之洞是非常佩服的,不过可就是在张之洞的用人策略上感到非常头痛,王之春还可以保上一保,人家是广州藩台,以后还有很多地方用得到,但是赵茂昌这个纯粹就是捞钱的家伙,除了钻营之外便没有其他任何优点了。偏偏梁鼎芬还不能够多这个嘴——就是赵茂昌给张之洞送了一个经过良好教育的女子,还给张之洞生了一个儿子,现在才四岁,这赵茂昌和这个女子虽然没有亲缘关系,但是张之洞也算是变相的成为他的“妹夫”了。所以对于赵茂昌,梁鼎芬决定适度的给张之洞提个醒,在这种情况下,赵茂昌在广州做的那些事让他自己来说,如果赵茂昌隐瞒的话,那就等着张之洞被摘乌纱帽,在这种关头,说不得他梁鼎芬心狠了——张之洞是他成就功业的希望,为了保住这棵大树,就算赵茂昌是张之洞的老丈人,在这个时候也必须要除掉了!

张之洞摆摆手说道:“让他们自己补这个窟窿是补不上的,这得罪人的事一旦做下来,就是一辈子背在身上的债,临时抱佛脚是不管用的,反而会让李筱荃抓住把柄。”

梁鼎芬听后也是有些无可奈何,王之春就是待人刻薄了一些,论贪钱到不是很多,这笔账也好算,就是赵茂昌这只只会捞钱的手实在是该剁了他,光是帏赌这三十万两银子,要是让张之洞去补现在哪里还能补得上?

“香帅,晚生倒是有一策也许能够管用!”梁鼎芬说道。

“节庵,这里就你我两人,但说无妨!”

“李筱荃督鄂近十五年,中间曾经有两次短暂的调任两江总督,不过调任期间也是他弟弟李少荃来接任的,李老太太就因为这个十五年都住在武昌城中不曾动过地方……”

“这事老夫也知道,恐怕李老太太仅凭此项就是天下最幸福的母亲了……”张之洞微微笑着说道。

“李筱荃督鄂十五年,难道就没有一点问题?至少晚生听说他在督鄂期间,湖北盐政弊端弄得是天下皆知,我就不信湖北抚、藩、臬司会在没有他的许可下就公然官方走私?难道这十五年中李氏两兄弟就真的一清如水?李筱荃我没有见过,但是李少荃捞钱的本事我可知道,想来兄弟两人差不多都是一路货色……”

“节庵,你的意思是……”

“香帅,李筱荃在两广查我们,我们就干脆反攻倒算在湖广这里查他的老底。香帅虽然和李少荃有恶,但也并非是生死之仇,没有必要在我们双方都对簿公堂的时候,李筱荃选择玉石俱焚。晚生观李筱荃这一生为官经历,此人最得做官精要,像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梁鼎芬说道。。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这件事就由你来亲自去做,不过不要惊动谭敬甫。”张之洞笑着说道。

梁鼎芬微微笑着说道:“香帅请放心,晚生知道谭敬甫这人当不了什么事的,这个人就像做一辈子的太平官,十足是一个庸才!不过次策虽好,但是也只能够瞒得住王藩台的事情,赵文案在广州那边结怨太深,只要大街上随便那个赌坊的老板都知道,所以赵文案……”

“奉旨查办不可能一点东西都查不出来,返回到上面也不好交代,赵文案劣迹确凿的话,那也说不好只能够把他抛出去了……”张之洞有些惋惜的说道。

梁鼎芬知道,赵茂昌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就算能够保住他也不会开这个口,这个人心太黑,想他们一班人为了办这个钢铁厂筹集资金简直就是愁白了头,赵茂昌居然还能够从里面捞钱,这能不让总督府幕友堂的人愤怒么?只是这家伙会拍马屁,幕友们都拿他没有什么办法而已,所以就算把他给卖出去,梁鼎芬心中也没有任何负罪感,更何况就算查出来什么,也只是把赵文案革职永不续用而已,不会让他掉脑袋的。

这个时代的上海没有什么可看的,谭延闿前生的时候也曾来过上海,当然去上海不能不去外滩,可在这个时代谭延闿找不到他前生印象中外滩那些老建筑。不过这个时代的上海已经开始体现出现今中国最为开放的城市的风采——可惜这些“风采”在谭延闿眼中多半是耻辱的。

谭延闿在上海待了十天,毫无疑问,这座美丽的城市的真正主人并不是中国人,而是徜徉在街头的外国人。在这里谭延闿也开始看出中外商人在这座城市中的较量——中外商行对立而设,这让谭延闿想起了另外一个城市——天津,这个时代民族资本主义已经开始蓬勃发展了,在他的印象中最深刻的几个民族商业名称莫过于天津的“劝业场”、“抵羊”,不过在这个时代这些著名的品牌还没有成立。

“民族资本主义的觉醒必然会走向和外国商人相互抗衡的阶段……”谭延闿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上海,他并不否定一些奸商为了追逐财富连民族和国家都可以出卖,但是这只是其中极少一部分而已,要不然也不会有“抵羊”等品牌的出现了。

谭延闿现在除了健民药业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商业实体,不过上海这块地方他还是要争的,毕竟在未来的几十年中,上海绝对是中国的商业中心城市,相对于北方的商业中心天津来说,至少在历史上的日本全面侵华之前,这颗东方明珠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他要想做大事就不能没有钱,而天津至少也要经历庚子事变的战火洗礼后才会太平下来,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家当放在天津,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十年中上海将会是他最重要的目标。

“组安,你先看看这份邸报!”谭延闿在回到福州后,谭钟麟照旧将他招进书房,父子两人对坐,老头子上来没有询问其他的事情,就先给他扔过来一份邸报让他看。

“武昌湖广总督衙门文案赵茂昌,违法渎职,现已查明其敲诈受贿,即行革职永不叙用……”谭延闿把邸报上的内容轻声念了出来。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么快便有结果了?!”谭延闿有些惊奇的问到,他把谭钟麟给他的电报交给梁鼎芬过目后,便烧掉了电报原稿,这一路上除了上海逗留了十天之外,其他地方走走停停也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回到福州都快一个月了,没有想到张之洞的动作这么快。

“差不多!听闻前段时间两江总督刘坤一和两广总督李翰章同时给京师朝廷上了道奏章,言语之中对张之洞夸奖之处甚多,只是那个文案赵茂昌麻烦比较多,看来张之洞是舍车保帅,留下广州藩台王之春,牺牲赵茂昌来做替死鬼了!”谭钟麟靠在太师椅上慢慢的说道。

“张之洞和李鸿章结仇,怎么李翰章还替张之洞说好话?”

“哼哼!李大会做官并不代表他的手就这么干净,张之洞坐镇湖广把李翰章十五年来当湖广总督任上的盐政账目给查了个清清楚楚,三百万两银子不翼而飞,李翰章就是有八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谭钟麟冷冷的说道。

“三百万两?!怎么会这么多?这家伙胆子可真够大的!”谭延闿有些惊讶的问到。以他对李鸿章的了解,李翰章做官贪钱这是肯定的,不过这三百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字,还仅仅是盐政上面的缺口,若是把其他账目翻上一边,李翰章贪的钱要说达到一千万两他都信。

“李翰章任湖广总督的时候,湖北衙门走私食盐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不过是因为曾文正和李二势大没有人敢过问而已。现在李翰章想要对张之洞亮刀子,那张之洞肯定会以死相拼,大不了两败俱伤,能够牵着李家兄弟两个一起完蛋最好不过。李翰章这么会做官自然是不会干这种傻事的,弄出个赵茂昌也算是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听闻李翰章和他弟弟不同,此人并不热衷于洋务,想李鸿章摆弄洋务数十年,从上面挂的钱绝对不会比他大哥少,这个官场真是……”谭延闿苦笑的说道。

“全国做官不都是这个样子?就算为父也不得不和光同尘,睁一眼闭一眼了,只要自己的手干净些,也算是问心无愧!”谭钟麟听后也有些发苦的说道。

“父亲,眼看这以后的世道越来越不好,这个朝廷从上到下几乎都要烂透了,难免不会招致外辱内患,局势动荡之下,我们不得不做好完全准备!”谭延闿想了一下说道。

谭钟麟听后不禁有些动容,不过心下马上就释然了,淡淡的说道:“组安,你年纪虽小但是很有主意,你有什么想法且说来听听,若是在理的话,为父也好趁着还在这个官位上好好谋划一番!”。

“父亲,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父亲为官清廉,就算孩儿科考之路一路顺利,但是生逢乱世也非长久之计,所以孩儿觉得应该早作打算。无论如何,这经济一项是家族之根本,父亲羞于和那些贪官污吏为伍,所以应该办些实务来建立家族根基……”谭延闿说道。

“组安,你的意思是洋务?”谭钟麟淡淡的说道。

“父亲,当今中国除了鸦片之外,唯有这洋务最为赚钱,孩儿从湖北返回福州的路上,在武昌、上海、金陵等地一路考察,感受甚深,办洋务实业既可以强国富民与国有益,还能够使自己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所以孩儿觉得办洋务是一个非常可取的道路。孩儿也知道父亲为国多年,与张之洞等人不同,对洋务并不在意,不过为了家族以后的稳定,这洋务还是要插上一手的……”

“组安,既然你提出来,现在肯定就有一定的想法了!”

“父亲,孩儿这段日子在武昌非常用心的看过张之洞所主持的洋务实业,心中多少有了点根底。张之洞是以国家之财来办一地洋务,自然可以把摊子铺的非常大,而且也不用担心盈亏如何,若是我们谭家来办洋务,应该从小处着手,步步为营。钢铁厂那样的大型洋务实业是不可取的,但是缫丝、织布、纺纱、制麻等产业起始投入小,经营起来技术难度比较小,市场需求比较大,经营不过三四年便可以收回成本即刻盈利……”

谭钟麟笑着摆摆手说道:“组安,为父老了,对于这些洋务实业若是放在二十年前为父想要去做的话,还有些经历,但是现在脑袋跟不上了。只要你不耽误你的功课,你大可去做这些事情,若是资金上不够的话,为父这里还有些银子,想来也是足够用了……”

“父亲,孩儿还有一件事需要父亲慎断!”

“组安要提的事是不是你和你大哥宝箴?这事我已经给宝箴去信了,他以后不会再骚扰你做事了!”谭钟麟笑着说道。

“这事是孩儿一时鲁莽所致,不过以后随着谭家的实业越来越多,孩儿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个章程最好,免得让下面办事的人为难。想张之洞办那些实业多半是要亏本的,倒不是他不用心,唯有把实业办成了衙门,家族中以后办实业也是如此,若是家族中的人非要进入这些产业,但是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结果只能够是帮倒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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